如今在天下百姓眼里,他大概已经是天地神灵一般的存在。
她眼里的泪水悄然滑落,哑着嗓音道:
“难道就因为一次错误,你就完全否决我么?”
“我这次真的坚定了决心……”
“呵……”短促的讥笑声截住她的话,张易之端详着她:
“别演了,哭给我看没什么用,我是绝不会参与大逆不道的兵谏。”
太平脸色陡然阴沉起来,不可置信的嘶喊起来:
“为什么你要折磨我?”
她突然抓住张易之的手,死死按在那丰腴的胸口上,摁出一个颇有弹性的凹陷:
“张郎,你不要这样对我,我任你惩罚好不好。”
“够了!”
张易之甩开手,冷冷俯瞰着她:
“对你,我已尽其所能。”
“你没有!”太平像一头暴怒的母狮子,精致玉颊微微扭曲:
“我现在不会退缩,我会站上人间的极顶,再次缔造女主乾坤。”
她目光闪烁着癫狂,那是一种对权力不可遏止的野心!
那是一种对睥睨天下的无限渴望!
张易之眼睁睁看着她失态,脸上却无丝毫情绪波动。
太平身上,或多或少地闪现着一些武则天的余光魅影。
可惜她比武则天差远了。
张易之缓缓踱步到窗前,背对着太平,眸色幽邃清明:
“就算发起政变了,在玄武门下与保护陛下的禁军对峙时,你会不会退缩?”
“进了迎仙殿,跟你母亲的目光对视,你会不会害怕?”
“登基成功了,面对李武两方势力的讨伐,你会不会妥协?”
张易之蓦然转身,声音冰冷至极:
“我已经站上了悬崖,稍有不慎就要跌落万丈深渊。”
“很抱歉,你的优柔寡断,不值得我拿命去赌。”
太平涨了满腔的情绪,如同泄气一般,双目无神的坐在软榻。
过了很久。
她眼神慢慢变得凌厉森然,像是一只涅槃重生的火凤凰,冷冰冰道:
“逆天成道,顺势化龙,你的野心昭然若揭,你不过想让我做你的垫脚石罢了。”
张易之从容平和的颔首,“我不辩驳,随殿下怎么想。”
太平沉着脸,不复刚刚的柔弱,浑身散发帝国公主的威压:
“你想颠覆帝国皇权,推翻母皇统治,就是与本宫为敌。”
黑化?张易之似不意外,风轻云淡道:
“在权力场,情意就是可笑又脆弱的东西,除了让人变得愚蠢不堪一击之外,并不能带来什么。”
这才是世间最顶端的权力博弈。
前一秒温情脉脉,后一秒你死我活。
已经跟武则天决裂了,再跟太平走向对立,他没有丝毫心理包袱。
太平竭力控制悲痛的情绪,死死盯着眼前这个让她心动迷恋的男人。
刚刚那番谈话,击溃了她最后的念想,两人关系也走向崩塌。
现在她跟母皇才是利益一致,只有大周社稷安稳,自己才有继位的机会。
如果真被他篡夺了,皇位哪里轮得着她?
“你真狠。”
太平声音比平日里更冷冽,也更坚定。
说完起身,快步而走。
擦肩而过时,张易之漠然道:
“殿下,这场权力的游戏,你大概连入局的资格都没有。”
太平双目被雾气模糊,她仰起头,踹门离去。
砰!
张易之笑了笑。
他走到锦榻前,捡起一根散落在绸被上的青丝。
“通过权力最巅峰的道路,就应该孤独。”
“趟过刀山火海、熔岩浆火,才能做凌驾于世间之上的孤家寡人。”
御书房。
武则天收束着寒冷如毒蛇的光芒,阴森森的气质令大殿气温都下降了几度。
“母皇,儿臣也蒙在鼓里啊!”
李显艰难蠕动嘴唇,跪在地上战战兢兢。
武则天食指重重叩在御案,勃然大怒道:
“张昌宗跟京兆韦氏联姻,你跟朕说你不知情?那就是韦玉一力撮合?”
“不……”李显哭丧着脸,催泪道:
“跟爱妃也无关,全是张巨蟒威逼恐吓。”
武则天语气渐冷:
“是威逼利诱吧?你家那蠢妇简直愚不可及,跟张巨蟒勾结就是与虎谋皮!”
李显抹了抹眼角,极力撇清关系:
“恳请母皇明察,此事跟儿臣没有任何关联。”
经过爱妃剖析利弊,他也觉得联姻对庐陵王府无害。
不过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母皇知晓,看来王府近侍中出了暗桩。
“显儿。”武则天直勾勾盯着他:
“这门亲事朕不同意,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儿臣……”李显面色惨白,支支吾吾。
我算个屁啊,我哪有资格干涉京兆韦氏跟张巨蟒的联姻?
退一步讲,就算爱妃迫于压力反悔,张巨蟒也会直接找上韦氏家族的决策层。
秉承着鸡蛋不能放一个篮子里的观念,韦氏族老也一定会答应下来。
武则天阴沉着脸:“你跟韦玉想忤逆朕?”
砰!
一声闷响,李显额头磕在锃亮的白玉地板。
他嗓音带着哭腔:
“母皇,张巨蟒丧心病狂,动辄就是灭门屠族。”
“京兆韦氏不得不应下,否则就有倾覆之危……”
武则天拍案而起,凤眸仿佛淬了毒,杀机突起:
“怕他,难道就不怕朕屠族么?”
闻言,李显哭腔陡然止住。
你是至高无上的帝国主宰,但相对应,也要受到各个阶级的层层禁锢。
可张巨蟒做恶事随心所欲,最多背负滔天骂名,很显然,此獠债多不愁身。
殿内气氛渐渐凝结。
武则天身躯僵硬,脸色越来越难看。
她豢养的一个玩物还能娶妻,那皇权完全被践踏在地,皇帝权威将荡然无存!
设想一下,历朝历代的帝王后宫,哪个妃子敢另嫁?
如果联姻成了,不啻于一个耳光狠狠甩在她的脸上。
单单承受羞辱也就罢了,关键是张巨蟒的另一层意图众目昭彰。
京兆韦氏在长安的声望隆高,族内又有许多出类拔萃的文人干吏。
文人引导舆论,干吏精于公文政务。
而此獠在长安布局已久,两者结合,将产生致命的影响!
可武则天很清楚,自己没能力干涉这桩联姻。
她沉默片刻,剜了李显一眼,目光弃厌:
“废物脓包,别碍朕眼,滚出去!”
李显如逢大赦,仓惶起身,“母皇且息怒,儿臣先行告退。”
说完趋行后退,随后逃也似的离开。
武则天脸上阴晴不定,像是要下决心,她突然快步走到铜镜前。
她看见了一个鬓发散乱、脸色苍白、肌肉松弛的女人。
朕还能活多久?
三年,五年,十年,还是二十年?
总归活不过你。
“如果不能主动敲响你的丧钟,就只能坐等朕的丧钟敲响!”
“别无选择,朕不允许你离开神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