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易之眼神陡然转厉:“你们登门三堂会审,是要我偿命么?”
“张易之,今天不跪下认错,我定州张氏容不下你!”
有族老怒声大吼。
张易之略眯眼,踱步走向此人,声音森寒道:
“认错,我何错之有?容不下我,是想驱逐我还是依族规杀我?”
族老不敢直视他,只能握紧拳头咬牙切齿。
按张氏族规,张易之此举该杖毙。
可谁敢动他?
张易之看了眼厅外的仆役:“将尸体拖出去,莫要让自家府邸沾了晦气!”
仆役们早就受不了血腥味,有公子发话,立马将尸体拖出府邸。
“贱仆岂敢?!”
族老们怒发冲冠,就要冲出去阻拦。
“这是我家,谁敢拦,我杀谁!”
张易之一字一句道。
轰!
轰!
每个族老都是难以置信。
这还是那个和善知礼的五郎么?
完全就是六亲不认的畜生!
张行思脸色骤变,该拿出族长的威严了,“张易之,你现在翅膀硬了,要将家族一脚踢走是吧?”
听完这句话,张易之已是面露森寒,从袖子里掏出一本小簿丢过去:
“张同休恶贯满盈,御史台搜罗了他十一罪,每一项罪名都够死刑,这是卷宗,诸位睁大眼睛瞧瞧。”
没有人去看卷宗。
张同休平日作风如何,族老们或多或少了解一些。
可再深的罪孽,你作为族弟,可以罢官去职,但不能亲手弑兄啊!
张易之略带嘲讽意味的道:“怎么?诸位怕看了羞愧?反正我是无地自容。”
有族老眼眶泛红,大声道:“死者为大,你何必……”
“住嘴!”
张易之截断他的话,从袖子里甩出另外一个簿子,冷冰冰道:
“张家十九人从仕,三人罪名累累,十一人尸位素餐奢靡无度,在任期间强抢良田,搜刮百姓……恶举无数。”
“若依《唐律疏议》,三人够得上诛族,十一人要被流放三千里。”
“简直触目惊心!”
“要知道,宗弟未发迹之时,张家仅有四人入仕,现在所谓的开枝散叶都是靠谁?”
“尔等还有脸捧着祖宗灵牌来问罪?!”
张易之声音越来越森寒,说到最后,眼神的冷意似要将众人冻结。
大厅安静。
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有些族老低下了头颅。
张行思身形有些摇晃,他操着沙哑的嗓音:“但我们毕竟同族同根。”
张易之缓步逼近他,用毫无感情的声音道:
“我给族长三天时间,卷宗上十四个吸血蛀虫自摘乌纱帽。”
什么?
众人彻底震撼!
十四个子侄全部罢官。
对于张氏而言,不啻于雷霆打击。
有族老极度恐惧之下,乃至慌不择言:“好啊,好啊,你莫非要脱离家族不成,没有家族你能有今天?”
“那就分家不相往来!”
张易之神色平静,声音淡漠道:“我张易之一人便是一个家族,尔等现在便可离去,明日去宗庙祭祀分家。”
分家?
不相往来?
这一刻,所有族老都呆滞恍惚了。
在众人眼里,张易之是家族崛起的希望,他胸有沟壑腹有锦绣,是能带给家族荣耀的人。
怎么可能分家!
又怎么舍得分家!
所谓的定州张氏,实际早已没落。
直到张易之名声响彻天下,寒门士子看到张氏族人,才会避路施礼,恭称定州张氏。
张行思终于服软了,口气缓和下来,羞愧道:“子唯,如果家族分崩离析,吾辈将以何颜面告慰先祖。”
张易之转身拂袖,径直离开大厅,留下不容置疑的一句话:
“那便依我所言去做,该摘乌纱帽的摘,莫等我来动手。”
膳厅。
“兄长,你也跟麦芽一样饿死鬼投胎。”张昌宗忍不住吐槽的说。
张易之奇怪的望向娘亲和老弟:“你们怎么不吃。”
臧氏皱着浅眉,这儿子真是的,刚弄出天大动静,还吃得这么香…
张昌宗措辞片刻,脸色略微有些凝重:
“真的要全部罢黜?那我张家元气大伤啊!官场讲究一个萝卜一个坑,到时候再安插可就难了。”
张易之夹了口竹笋,细嚼慢咽吃下,然后轻描淡写道:
“趁这良机将家族清洗一遍,他们也该收敛气焰了,再说一个家族不可能全是庸才,总不缺清正严明的,不管出自庶脉还是远房偏脉,皆可提拔。”
举贤不避亲。
在人品能力差不多的情况,张易之自然会偏向族人。
张昌宗皱眉不满:“可你刚刚态度实在恶劣,简直是在霸凌羞辱族老。”
小麦芽腮帮鼓鼓,艰难咽下食物,小手摸着肚皮:
“好啰嗦呀,有大锅在,你怕什么,大锅是无所不能滴!”
一旁的臧氏舒展了眉头,心无旁骛的吃饭。
也对,老娘操心什么,一切有易儿在。
易儿做什么都是对的!
他就是家里的主心骨。
张昌宗顿时垮下脸:“那我多余的是吧?”
翌日。
端门凉亭。
张易之回归本职工作。
手边一盏清茶冒着氤氲的热气,铜鼎里升起袅袅的檀香,味道很是宜人。
陈长卿凑上来,唯唯诺诺道:“子唯,贫道冒昧问一句。”
张易之嗯了一声,静待下文。
“贫……贫……”陈长卿支支吾吾半晌,才颤声问道:
“贫……贫道没得罪过你吧?”
昨天之事传遍神都城,当朝弑兄,简直是个无情的狠人。
陈长卿彻底吓坏了,他时常待在狠人身边,万一做了错事不自知。
那就糟糕了,保不齐这狠人心情不好,一剑夺贫道性命。
张易之抿一口茶,眯着眼道:“你嫖娼的钱哪里来的?”
“啊?”
陈长卿惊慌失色,赶紧辩解道:“贫道没去嫖娼,再说哪有钱财去销金窟啊。”
“呵呵…”
张易之冷笑一声,上下打量着这个眼袋浮肿,黑眼圈浓重的道士,毫不留情面讥讽:
“一副倒霉相,缺乏精气神儿。
有气无力,吊儿郎当。
双眼通红,面露凶相。
印堂发黑,霉运当头。
浑身酸臭,口气重。
面容憔悴,步伐散乱。
站没有站相,坐没有坐相,行没有人像。
口出狂言,大事干不来,小事又不做。
一瓶不满半瓶乱逛荡,出入赌场混迹于勾栏房。”
“安敢说你没去嫖娼,给我老实交代!”
陈长卿被说得臊眉耸眼、羞愧难当。
“你嫖娼不是一次两次,钱究竟从哪来?”
张易之拔高声量,神情故作严肃。
陈长卿沉默不敢回答。
张易之渐渐有些不耐烦,“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哎呀。”陈长卿讪笑一声,提着茶壶给张易之续茶,嘴上恭谨道:“贫道这是为主公分忧呐。”
“说!”
陈长卿迫于威势,丝毫不敢隐瞒,只能全盘托出:
“主公你是神都城万万少女寡妇的梦,她们心仪你,又自觉配不上你,所以会偶尔送些物件。”
张易之盯着他:“例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