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父母从前也没有提议过让自己到工厂里来看看，为什么这次偏偏特地让她到这里来了呢？

车子进入厂内，一路开到写字楼区域。苏锦爬在车窗上开，整个厂确实很大，但也像电视里看到的那样，并没有什么特别。

一路上很安静，看不到有人走动，大概都是上班的原因吧。

下车后，助理带着凌菲一直走到董事长的办公室，路上有遇到走路摇摇晃晃的员工，他们从没有见过凌菲，所以也不畏惧，大声吐槽着。

“这么小的女孩子也来打工么？”

“做小助理吧。”那员工笑了笑，“厂里还有闲钱请助理吗？”

凌菲的眼底闪过一丝厌恶，这也是她不愿来这里的原因之一。

凌菲走进办公室，父亲站在窗口抽着烟，母亲在办公桌旁翻看着什么资料。

“爸。”凌菲进来后左右看看，问道，“今天怎么带我到这里来了？”

金先生看到女儿过来，将烟头掐灭。夫人似乎正好将资料整理好，左右分开放着。

“既然给你办了隆重的成人礼，就相当于告诉了所有人，你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

金先生走到办公桌旁，向女儿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家里的厂子，还有一些数据，你也该熟悉熟悉了。”

今天……是该谈这个问题吗？

不是应该谈谈孙森的问题吗？

凌菲有些不满，但还是按着耐心走过去，在母亲的指示下，翻看着桌上的资料。

“这个是……”凌菲看到资料就有些诧异，这些写满数字还有银行印章的合同，分明是贷款协议啊。

凌菲随便在心里默默计数了一下，资料越翻心越沉，最终凌菲倒吸了口凉气，指尖一轻，合同全部合上，“我们有十个亿的贷款！？”

粗略算一下，所有贷款每月还款额加起来，几乎是千万级的。

“这只是放着这个办公室的一部分。”她的母亲特别强调。

凌菲知道，他们还有一个商业写字楼，那里的各种合同也是堆积如山的。

“那我们的收入呢？”凌菲连忙又问。

“你看看这个。”母亲打开电脑上的资料，将一款表格打开。

凌菲看了看，然后一路拉到末尾，得打的数据和之前一对比——严重不足。

金夫人指了指表格里最大的一笔收入，无奈道，“这是慕斯企业半年前给我们的单子收款，这……已经是最后一批了。”

“那下个月了？以后了？”

凌菲主动拿过其他的一堆文件合同盘查，因为母亲早就将文件分门别类的放好，再核对着电脑档案查看。

稍一合计，凌菲一下子就瘫坐到了办公椅上，嘴里低喃着，“五千万……根本就不够填那个窟窿。”

金先生哼笑，直接将另一张会计的表格丢到她面前，摇头道，“还想填窟窿，你看清楚了，这个月的支出。”

“怎么会？”凌菲直接扫到末尾的合计，手心发凉，“明显有差异，那……工人的工钱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拆东墙补西墙了，但这种方法根本支撑不了两个月。”金先生无奈叹息，一时间，脸上的皱纹似乎都比往常深了许多。

咚咚有人敲门。

金先生打起精神，“进来。”

有个男员工开门走进来，手中拿着一份信，说话间有些吞吞吐吐，“老板，我……”

金先生好像知道是什么，直接点了点头，无奈道，“好了，你不用说了，放下吧。”

凌菲看着他将信放到自己面前，信封上没有字，但凌菲亦然反应过来——是辞呈！

“等一下。”凌菲突然喊住转身要走的人，诚然问，“抱歉，想请问一下，为什么你要离职呢？”

男员工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了出来，“工资太低了。

以前的工资还能拿到两万每月，现在单子少，只能拿底薪。有了家庭负担大，一个月八千一万的怎么够啊？”

凌菲可以理解他的心情，又问，“那你找好下家了吗？”

男员工顿了顿，有些不置可否。

金夫人闭了闭眼，似乎能猜到一样，“没关系，你说吧。”

男员工点头，回答道，“找了。去慕斯企业，听说那里的技术先进，都是有专利保护的。接的单子很多，还有国际单，有机会到外国发展。我想去试试。”

说到后面，男员工有些兴奋起来，似乎美好的前景正在召唤他，那些前景是他留在这决不能有的。

“好，那祝福你。”凌菲礼貌冲他点了点头。

员工走后，凌菲转向父亲问，“爸，我们为什么接不到单？是因为创造技术老化吗？”

金先生点头，他以为自己够努力，这些年来一直得意于自己的手腕，将同行甩得老远，所以公司发展得越来越大。

可就在这短短两年里，曾经得意的大公司，就像拖累一样，被瞬间击垮瘫倒之后，再难站起。

说起来，也有他急攻心利的原因。他以为一切都可以掌握着，只是没想到，他忙碌一身，却还是被时代抛弃了。

“那为什么不购买专利？或者搞研发？”凌菲虽然不曾专业学商，但也知道这种问题在最开始并非绝症啊，为什么会拖成现在这样难以收拾的局面了？

金先生摇头叹息，“购买专利搞研发，哪有那么简单。再加上同行的打压、排斥，从去年开始，一下子就兵败如山倒。

越是大公司坍塌起来越是可怕，越是难以收拾。”

听着父亲的话，凌菲并没有反驳，或许其中有她难以想象的困难，而她没有实践过，说得再好也是纸上谈兵。

凌菲又翻了翻资料，最终也是绝望的松开了手，此刻她才明白过来，为什么父母会那么迫切的希望她和孙森搞好关系了。

“现在能帮我们的……真的只有慕斯集团了吗？”凌菲低垂着头，绝望至极。

金夫人将手放在女儿的肩膀上，“如果能有其他办法，哪怕不是最好的，我都会极力去争取。何必为难你呢？”

她看着女儿神色复杂，惭愧、无奈，也为自己的无力感到抱歉。

“再到厂房里去看看吧。”金先生和女儿说着。

凌菲跟着父亲、母亲走到厂房里，他们在二楼看去，下面的员工三五一堆的围坐在一起，不是闲聊就是打牌，能干活的也是一变干一变聊天，整体状况非常懈怠、消极。

凌菲想要走下楼去，结果父亲拉住了女儿的胳膊，无奈道，“别过去……看到就行了。”

凌菲诧异，平日行事历辣的父亲，竟对如此消极怠工的员工这么仁慈，简直是看见了假装看不见。

“为什么不能过去？”凌菲问。

“过去做什么？斥责他们吗？他们的活早就在上午的时候做完了，连机械都擦了三四遍了。

我走过去，不斥责威胁全无，斥责了……我有什么脸教训他们。”金先生摇头叹息，甚至连二楼的栏杆都不想靠近。

凌菲心里悸动，那么骄傲的父亲，如今不得不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员工在浪费时间，而自己连去说的勇气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凌菲抬手紧紧握着栏杆低喃，她转过头问母亲，“如果……如果我们没有还上那些贷款，会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