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父亲真的老了，以前他都是不苟言笑、不善言辞的；但现在他一见到我，就开始说个没完，这是上了年纪的标志，也是心里孤独的表现。在这个家里，也只有我能听他絮叨，因为我是他儿子，他唯一最亲近的人。

后来他又让我去床上躺着，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养不好将来会落下毛病；我进自己屋的时候，发现之前的床早就换了，现在是一张大席梦思，屋里还安了电视，窗户很大，白色的地板砖，墙上还贴了壁纸。

父亲傻笑说：床是我给你们小两口买的，不能每回玲玲来了，都睡以前那张破床。

他想的真周到啊，我想蒋姐要是过来，也一定会感动吧！我们家别的没有，就是有人情味，不论贫富，只要到了老家，心里就是温暖的。

父亲照顾我躺下之后，又出去做鱼了，我听他在院子里，还给我二叔打了电话，让他收工的时候，在镇上带些排骨、买点酒回来。

多好的家庭啊，父亲跟二叔两兄弟，从小就心齐；二叔家我的两个兄弟，也孝顺仗义，我不在家的这几年，他们没少帮衬父亲；我们这是团结和睦的一家人。

靠在床头上，我望着窗外美丽的夕阳，感觉世间真的还有好多好多美好的东西，是我割舍不下的；亲人、爱人、朋友，家乡的一草一木，东江那个让我魂牵梦绕的地方；当然，最割舍不下的，依旧是那个让人怜惜的女人。

晚上的时候，父亲做了一桌子菜，二叔一大家子也来了，刘婶觉得在这里不方便，想回去，是二婶儿死活把她留下了。

二婶一辈子好管闲事，嘴快，能说会道，爱贪点儿小便宜，但人不坏；一上桌她就摆着脸色给我看，说：俊俊呐，你爸这辈子不容易，你又天天在外面，照顾不到你爸；所以要二婶说啊，你爸跟你刘婶这事儿，你可不能反对！

我直接掏了个红包，塞进二婶手里说：婶儿，我得谢谢你这个媒人，给我爸找了个这么好的伴儿。

看到红包，她顿时喜上眉梢，忙不迭地揣进怀里说：你看人家俊俊，到底是上过学、见过世面的，什么事儿都看得开，还知道不让婶儿白忙活！

二叔顿时拉着脸说：自家人的钱，你也好意思要，赶紧给俊俊还回去。

“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媒人哪有不吃喜面的？这叫图个吉利！再说了，俊俊那么有钱，我就是不介绍这亲事，他也得给我两个花。”婶儿和叔吵了一辈子，我们早就习惯了。

后来大家都喝了酒，连两个嫂子也跟着喝，我身上有伤，但无所谓了，也是跟着喝了几杯；酒过三巡之后，二婶儿又撺掇办婚礼的事，而且越早越好。

父亲就坚持，让我跟玲玲先结婚，我们的事办完了，他才能办；不然儿子还没结婚，老子倒先娶了一个，这会在村里闹笑话。

我就不停地劝着父亲，说我的事不急，而且事业上正是忙的时候，玲玲压根抽不出时间；还是二婶儿机灵，不停地帮着我说话，最后父亲同意了，但婚礼一切从简；明天他去镇上，找算命先生查查日子。

时间一晃，来到了五月初；在这段时间里，我刻意不让自己，想那些令人绝望的事，而是把心思都扑在了父亲的婚礼操办上。

我还带着二叔家的两个哥哥，去市里给他们一人买了辆车；一来是感谢这几年，他们对我爸爸的照顾；二来是为我爸的婚车做准备，我偶尔开开也方便；最重要的，我希望等我离开这世间后，哥哥们还能一如既往地帮我照顾他。

那天开车回村，哥哥嫂子们都乐坏了，尤其爱贪便宜的二婶儿，知道这车是给两个哥哥买的时候，惊得都说不出话了。

我被众人拱在中间，享受着他们仰慕的目光，但真正的孤独与痛苦，只有我自己心里明白；钱再多也没用，活着才重要；这世间，没有任何东西，比生命更宝贵！

父亲婚礼的前两天，我知道自己的大限，马上就要来了；因为我的胸口开始发闷，有时半夜会因呼吸不畅被憋醒；刷牙的时候会干呕，唾液里带着血丝。

当真正面对的死亡的时候，我其实一点都不害怕，反倒是看待世间万物，感觉一切都变得美好了起来！

我会因小鸟的鸣叫而赏心悦目，会因树隙透下来的阳光而感到温暖；没事的时候，我就围着村子转，去了我曾经上过的小学，去了儿时经常洗澡抓鱼的小河，去了村东的松树林，我和蒋姐曾经，还在这片树林里有过爱，那将是我这辈子，最难忘记的美事。

后来我去了北山，到了我们王家的坟地；曾经在这里，我和家里人打过保卫战，我们拼死把这片坟地守卫了下来，却没想到这么快，这里就有了我的一席之地。

母亲坟前还有好大一片空地，我觉得这就是我将来的归宿；我站在那片空地上远眺，周围的视野很开阔，我能望到繁华市里的高楼，能看到山下的高尔夫球场，还能看到为数不多郁郁葱葱的农田。

只是可惜，我没能跟亦舒葬在一起，如果在这世间还有遗憾，那就是蒋姐和亦舒了吧；希望在那个世界里，我能再遇到那个妮子，希望那里也有驾校，也有一个冰冷的姑娘，一个爱欺负我、跟我抢车的女孩。

那天我在坟地前坐了很久，不知什么时候，我电话响了，那上面是个陌生的号码。

犹豫了一下，我接起来问：哪位？

“好女婿，这么快就把岳母忘了？”那是亦舒的母亲，栀子的声音。

“我们还有通话的必要吗？”冷冷地，回老家之后，我第一次怒从心烧。

“如果你还想活着，那就有必要；按时间推算，你体内的药性，也快该爆发了吧？现在是不是感觉，已经有一些征兆了？”她语气生硬地说着，言语里还带着几丝玩味。

我依旧冷笑着，深吸一口气说：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别跟我说去日本，你就会给我解药那种屁话；而且你也应该知道，董家的事，全被我捅给丨警丨察了。

她却不屑一笑说：那都没什么大事，而且这次跟你打电话，我并不是想让你死，而是活着，活着为我服务。

我说：你觉得可能吗？还有，你能信得过我？

她当即说：你只要想活，那就有可能；而且你的命抓在我手里，我怎么能信不过你呢？

“那就说说吧，想让我帮你做什么？”我直接问。

“这一次，我想让你做新任蛇头，要不要考虑一下？”她说。

“你知道我跟警方的关系，让我做蛇头，那不是在丨警丨察眼皮子底下犯罪吗？这样做的风险，是不是太大了？”我反问她。

她再次一笑说：你们中国有句古话：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如果你做了蛇头，所有人都不会怀疑到你身上，包括丨警丨察在内！同时利用你和他们之前的关系，还能很好的规避风险；所以王俊，我这是在救你，而且你人机灵，思维敏捷，如果这件事交给你来做的话，相信你一定能游刃有余，而且一辈子都不会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