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我依旧忘不了那晚，在厂房里的场景；这要放在以前，股东们早就群起而攻之了；出现这么大的失误，人们巴不得早点撵蒋姐下台。

可那晚，我没想到在短短的半年时间里，蒋姐能在公司这么有威信，能得到那么多人的支持和理解。

“谢谢！谢谢各位叔叔理解！”蒋姐还是强忍着眼泪，站起身露出一丝微笑。

“丫头，我们都知道你为公司很拼命，尽了最大的努力；我们虽然固执，但不冷血，所以不用怕，大不了从头再来！”

“丫头，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一早，跟兴华那边，还有场硬仗呢！不是咱们的问题还好说，如果是咱们的问题，又该怎么应对？这些都需要临场应变，你必须要保持充沛的精力和清醒的头脑！”

他们很多人七嘴八舌，给蒋姐提了很多建议，每一句都很中肯，都在为公司未来的发展着想。

后来他们走了，师父我也找人送了回去；再次回到厂房，蒋姐无助地靠在机器前，声音空洞地问：他们都走了？

“嗯，都回去了。”我点点头，走到她面前，又给她披了披衣服。

“哇！”那一刻，她彻底哭了，绷不住了；她扑到我怀里，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我知道她的压力有多大，因为公司走到现在，那么依赖兴华集团，都是她一手操盘的；如果这次合约崩毁，那几乎就是宣告公司破产，蒋家破产！

我抱着她说：姐，别哭，没什么大不了的；明天兴华那边过来，咱们好好跟他们查找原因，兴许根本不是咱们的问题呢？！

可她却咧着嘴，哭得像个孩子一样说：那如果是呢？！

“如果是，那我就带你回东江，带着你爸一起去；我赚钱养你们，虽不能说大富大贵，但只要有一口馒头，我肯定先给你们爷俩吃！”捏着拳头，我无比认真地说。

听了我的话，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急急忙忙推开我说：小俊，你听我说，如果这次真是咱们的问题，如果咱们公司干不下去了，你就走，知道吗？不用管我，去找刁曼也行，怎么都行！

说完她从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硬塞在我手里又说：这里是我给你存的钱，你拿着，密码就是你生日；只要不胡作非为，够你花一辈子的。明天只要跟华兴谈崩，你就走吧，知道吗？！

“你疯了吗？走什么走？！”我一把将银行卡，狠狠甩在她身上说：不要跟我说这种话，永远都不要！

“你不走还能干什么？！带着我这样一个女人？还拖拉着一个老头子？！我本来就亏欠你，如果我连公司都没有了，还怎么补偿你？！”

“我需要补偿吗？！蒋玲，你睁开眼睛看看，我除了要了你们家一辆车，我要你们什么了？我不照样活得好好的！”

“可我想补偿你！不然我这辈子，都不会安心，更不想公司完蛋以后，跟个寄生虫一样，趴在你身上拖累你，吸你的血！如果我没钱，你要我这样一个女人还有什么用？我还有什么值得你要的？！”

“你他妈的……”我举起手，真的想扇她！“蒋玲，你给我听好了，咱们在一起，是因为爱情；你他妈当了几天老总，被金钱洗脑了？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你连咱们为什么在一起都忘了吗？！”

我真的被她气疯了，没想到她竟然能跟我，说这样的话。

我承认，因为不能生育，她心里一直过意不去，甚至自卑；可补偿的方式，仅仅就金钱这一种吗？

我说：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那个开着二手捷达，带我出去跑业务的姐姐；那个坐在路边，跟我一起吃雪糕的丫头；那个一发工资，就带我去商城买衣服，还要跟服务员砍半天价的女人；我要的是这些，这才是我想要的那个女人，而不是那个有钱有势的女总裁！

顿了一下，我深深看了她一眼，很幽怨地又说：可你呢？任何事情，你总以你的想法为中心，你认为好的，对我来说就是好的；你觉得把公司做大了，有花不完的钱，你就补偿我了；你有没有问过我的意思？我忍你已经好久了，自从你当了总裁，咱们每晚说话，超过十句了吗？这叫爱情吗？这是两个20来岁的年轻人，该有的幸福吗？

“对不起，我只是想给你最好的，让你能有更好的生活……”她低着头，很不自信地说。

“那你听好了，对我来说，最好的生活就是陪伴，有你在身边；所以这次，不管公司能不能挺过去，你还是不是富家女，你都要跟着我；因为你是我的女人，我在这世上，唯一爱过的女人！将来不管贫穷还是富贵，疾病或是苍老，我不准你离开我半步！”

“可是吕伯生要对付我们，这会连累你！”她哭着，手轻轻摸着我的脸颊。

我说：打不过就跑，难道我走了，你们父女俩，还要留在这里被人家报复吗？哪怕亡命天涯、四处漂泊，那不还得有个男人，为你们一老一少遮风挡雨吗？！

她猛地又大哭了起来，紧紧攥着我胳膊说：可那样，会让你受苦啊！

“受苦？你知道什么是苦吗？你知道人生最低最低的谷底在哪儿吗？我从小没有母亲，家里穷得叮当响，我身边接触过的所有人，除了乞丐，他们都比我活得好；上了十几年的学，我的头在学校里，就从没抬起来过！这苦不苦？像这样的人生，我都走过来了，你敢说以后的日子，还能比这些更艹蛋？！”

她抿着嘴，再一次把脸扎进了我怀里，两手紧紧抱着我；我说：至少现在，我多了一个爱人，多了一个岳父；至少我现在有大学文凭，我可以靠自己的双手去努力、去独当一面；我早已经不再是那个无助的少年，我有改变命运的能力，至少我能保护，我认为我能保护的东西。

“值得吗？我这样的女人，真的值得吗？”她掐着我胳膊，很用力地说。

“你这样的女人？你什么样的女人？你有什么跟别人不一样？！在我眼里，你就是这世上，最好的、最完美的女人！所以永远都不要跟我说什么离开，这会伤害我，伤害真正爱你的人！”

后来我们就不说话了，因为我们都了解彼此的心意；而我更知道，兴华集团那么大的公司，人家不会轻易污蔑我们；虽然嘴上不承认，但十有八九，是我们的超导体出了问题。

后半夜，窗外再次下起了雪，我和蒋姐哪儿也没去，就窝在冰冷的厂房里，我搂着她，我们披着一件大衣，她冻得往我怀里缩，我紧紧搂着她。

那晚尽管很冷，很难捱，可不知怎么，我们心里却是那样幸福！温床里培养不出刻骨铭心的爱情，反倒是在艰难的环境里，更能拉近彼此的距离，两手紧握、相濡以沫。

第二天一早，该来的还是来了，而且是由齐总亲自带队；老板都亲自来了，显然这件事，已经严重到了不可预估的程度！

华兴的技术团队，是带着从机器上，摘除的部分样品过来的；他们在实验室，一搞就搞了一上午；最后事实查清了，我们的超导体里，掺杂了一种还原剂，正常测不出来，但若安装到机器里，空气湿度一变化，那些还原剂就会氧化，破坏超导体结构，最终导致机器故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