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说会回京城的。”朱常洛道。
王喜姐不禁看了王淑蓉一眼,见王淑蓉冲她摇头笑了笑,立马明白这是王淑蓉哄朱常洛的话。
“常洛来的途中哭得厉害。”王淑蓉刻意解释了一句。
于王喜姐而言,其实不用解释,继而她又问朱常洛:
“来时常洛为什么要哭?”
“因为不想来,是娘逼着我来的。”朱常洛很干脆地回道。
“母后在这边,常洛也不想念吗?”
“孩儿自然想念母后,但母后为什么不回京城看望孩儿呢?”
“……”把王喜姐又是问得一愣。
与孩子的交流有时候就是这样,你往往猝不及防他的逻辑在什么地方,但有时候偏偏又能击中你的心。
因为大人通常不会这样问。
要问也只是开玩笑地问。
但孩子不管这些,孩子心里想什么就问什么,而且会直白地问出来,不管你当时会不会尴尬。
有些问题与孩子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王喜姐正是这样。
王淑蓉鉴貌辨色地道:“来时的途中娘不是叮嘱过常洛,到台湾后不要随便问你母后一些不该问的问题吗?”
“娘,为什么不该问?”朱常洛有点不服气地歪着脖子问道。
“你这孩子……”王淑蓉颇显无奈。
“常洛的意思是以后还得回京吗?”王喜姐又笑问道。
“嗯,孩儿喜欢皇宫,这里不好。”
“可母后与你娘都觉得很好,都喜欢住在这里,常洛说怎么办呢?”
“嗯,这个,这个……”朱常洛终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常洛是不是困了?”
“嗯,母后,孩儿想睡觉。”
王喜姐忙吩咐人伺候朱常洛休息。
孩子毕竟就是孩子,只是眨眼功夫便进入了沉睡的状态中。
王淑蓉可谓期盼已久,与王喜姐单独一叙。
而另一边,王安与马栋也聊开了。
两人如今已是好朋友,虽然不算久别重逢,但这一别也发生了好多事。
尤其对于王安,他已经成为司礼监秉笔,可以说仅次于陈炬、田义般的存在了,未来一片光明。
“恭喜你又升职了哈!”马栋由衷地道,“你这升职的速度,无论内廷还是外廷,本朝都无人能及吧?”
“全仗万岁爷赏识。”王安谦虚地笑了笑,“万岁爷行事常不按常理。”
“这次来台湾,除了护送常洛,还有什么其他任务?”马栋直问。
“看看台湾在你的治理下都有哪些变化,同时也看看你们还有何请求。”
“这么说你还会在此逗留几天?”
“依皇后娘娘之意,不仅仅只是逗留几天哦,准备在台湾过年。”
“是吗?那可得与你好好聊聊了。”马栋大喜,“同时也向你请教,你是如何深得皇上的信赖,居然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差不多升官升到顶了。”
王安却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摇头笑了笑说:“做官儿的事我可不想与你聊,你自己也是封疆大吏,还不是一样快升到顶了,我倒是想你聊聊,关于你与王妃之间的事儿。”
“这,有什么好聊的?”马栋有点不好意思。
“你们进展如何?”
“还是那样呀,我与王妃不是有个五年之约吗?”
“你会接受常洛吗?”
“公还是私?”马栋敏锐地问道。
“公如何?私又如何?”
“公,常洛是番王的儿子,依太后娘娘之意,将来要继承他爹的位置,我当然要尽保护、扶持之责;私,就比较复杂了,要看皇上、皇后以及王妃对常洛的态度,我似乎没得选。”
“要这样看,常洛的命运与将来,其实他自己都没得选。”
“可不?生于皇家不就是这样吗?不过皇上对皇室宗亲的态度大变,常洛应该可以选择自己的将来,至少他咋个台湾这片土地上可以选择。”
“万岁爷还不知道常洛被送到台湾。”
“哦?是吗?那皇上对此会是什么态度,你也不知道?”
“不知道。”王安摇了摇头。
“看吧,你都不知道皇上怎么想,还特意问我?”马栋打趣道。
“不知道才问的嘛。”
“我是觉得,常洛的事比起台湾的发展与防范日本,压根儿不值一提。毕竟常洛还小,别的我不敢保证,但我可以保证常洛将来不会给朝廷添乱,当然前提是我与常洛要都在台湾。”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王安欣喜地起身,“走,带我参观参观去。”
王安与马栋可以无所不谈,但王喜姐与王淑蓉却无法做到。
倒不是因为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有多生分,而是王喜姐如今心平如水,压根就不想提及过去。
所以当期盼已久与王喜姐单独一叙的王淑蓉问第一个问题时,王喜姐就直想跳过去不想开口。
王淑蓉第一个问题是——
当初台湾为何发生兵变,以致常洛他爹在兵变中死去?
王喜姐根本不想回忆过去,尤其是与朱翊钧有关。
见王淑蓉一副满怀期待的神情,王喜姐索性不给机会。
直截了当地说道:“常洛他爹死有余辜,我不想说他的事儿。”
只这一句话,便将王淑蓉心中许多的疑问全部打回去。
王淑蓉沉默,她也是个聪明人,不然当初不会被李太后选中留在身边。
王喜姐虽然只说这一句话,但也让她感觉到了王喜姐对常洛他爹的恨。
只是如此一来,王淑蓉更加好奇。
当初台湾这边到底发生了什么?尽管当初李太后偷偷来了一趟台湾,但并没有引起朝局多大震动。李太后回京时也是风平浪静。
来时的途中她很想问王安,但王安说三言两语解释不清,让她到台湾后问王喜姐,可显然王喜姐也不想说。
看来王安与王喜姐都不想提。
只是不想提的原因恐怕有别。
王安或许是真的觉得三言两语解释不清,因为王安说台湾当时发生了许多事儿。
而王喜姐只是不想说,因为她恨朱翊钧,对一个人由爱变成恨时,当然不想提了。
当初,常洛他爹对王喜姐到底做过什么呢?居然招王喜姐这样一个恭谨有礼的人如此痛恨?
但见王喜姐的神情,王淑蓉知道此刻已经不能再问了。
再问就等于是强人所难。
所以,两人才只各说了一句话,便都沉默下来。
但在王喜姐的面前,王淑蓉毕竟位卑,所以她还是先开口了。
“对不起!我是不是不该问及过去的事儿?”
“是我不想说而已。”王喜姐平静地道,“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让常洛将来不要学他爹便是。”
“王公公也是这么说的。”王淑蓉道。
“因为台湾的事,他比谁都清楚。”王喜姐意味深长地来了一句。
王淑蓉点了点头,不敢多说什么。
“既然娘将你们送来台湾,就在这里好好生活。”王喜姐语重心长地道,“如果你真想问常洛他爹的事儿,我只想告诉你,常洛他爹咎由自取,这里没有人对不起他,是他对不起这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