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臣感激不尽!”
“感激的话不必多说,朕同样也感激爱卿。”朱翊镠由衷地道。
“今生今世能遇见陛下,并得陛下青睐倚重,实乃臣三生有幸!”
“好了,爱卿请回吧。”
“陛下保重!”
张学颜勒马停下,目送朱翊镠一行人逐渐消失在自己眼前。
但仍没有扭头回去的意思。
钱永良不得不驱马上前,说道:“张大人,这里很冷,陛下已经走远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张学颜依然一动不动,忽地从嘴里冒出来一句:
“陛下可真是伟大!”
“是啊!”钱永良跟着附和道,“卑职是大罪人,理应像其他罪人一样,不能得到重用。可陛下来此,分明已经认出卑职,却不过问一句。由此可见,陛下的心胸不是一般大。”
“陛下说了,除戍边的将士之外,其他基本都有罪在身,既然来到这边,本该一视同仁重新开始。”
“卑职以为这就是陛下的高明之处。”
“陛下的高明何止这些?”张学颜感叹道,“你之前没与陛下接触是不知道,我在京城可是切身感受。”
“难怪张大学士愿意主动前来镇守奴儿干都司,这样的英明之主,的确能感染许多人。”钱永良也跟着感慨。
继而,又喃喃地道:“卑职若早接触陛下,很有可能就没有成为大罪人。卑职现在总算是看明白了,原来这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不是绝对的好或绝对的坏,人都是需要约束的,而人性是最不可信的。张大学士以为呢?”
“嗯,言之有理。”张学颜点了点头。
“张大人,还是回去再说吧。”
不得不说,钱永良其实是一个很会来事儿的主,只是当初走错了路,后来想回头却有点难。
跟着张学颜这阵子,让他明白做官当为民做主才走得远。
这几天跟着朱翊镠,让他明白做人比做官更重要,只要人做好了,别说做官,做什么都能做好。
就像皇上,将他将这里其他人,都发配到奴儿干都司,按理说他与这里的人,心里对皇上多少有些憎恨。
可与皇上接触几天后,发现完全没有这种感觉。
想着前几天得知皇上来,第一次见到皇上时,他都不敢抬头看,好歹自己曾经也是一位知府。
但几天之后,他看皇上的目光已经没有惧意,坦坦荡荡。
因为皇上的目光很平和,并没有说他是罪人便不该得到张学颜的重用。
这就是为什么他刚才说,如果早接触陛下或许就不会成为犯罪之人了。姑且当作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之理吧。
准确地说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所有人的好都是相对而不是绝对的。
文明者需要约束,需要参照。完全自由自主的文明者,或许还不存在。
钱永良承认自己曾经是犯了罪,是没有抵抗住诱惑,但并非从一开始就有犯罪的心。
他更倾向于认为是约束他的标准框架出了问题,是参照出了问题,是时代的问题,他个人只是表征之一。
如果标准、参照有问题而不能得到纠正,单靠个人的努力不行。毕竟这个世上“海瑞”式的官员寥若星辰。
自律很重要,但依靠自律不够,大环境不好,标准、参照出了问题,不能将希望寄托在个人身上。
与大环境相比,个人的作用实在太过渺小了。
在回去的路上,钱永良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感觉心境逐渐开阔。
王安来到坤宁宫,感觉这次郑皇后找他,是为了朱常洛一事。
朱常洛过两天就要离开紫禁城,与他娘一道去台湾那边了。
也不知道郑皇后召见有何吩咐。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
进去后,见郑皇后好像正坐在那里等他,王安忙行礼问候。
“免礼。”郑妙谨抬手赐了座。
“皇后娘娘召见奴婢有何吩咐?”王安坐定后直截了当地问。
“常洛过两天就要离京,外头舆情如何?王公公又怎么看?”
郑妙谨也不转弯抹角,开门见山地直奔主题,一连两问。
“启禀皇后娘娘,外头的舆情,奴婢觉得倒是没什么,毕竟常洛身为番王的孩子,原本就不该住在紫禁城里。”王安小心翼翼地回道。
继而,话锋微微一转,王安又接着说道:“不过奴婢以为,常洛这个时候离开似乎不大妥当。”
“为什么?说来听听。”
“当日是常洛他爹,也就是番王,执意将常洛留在宫里,万岁爷当时也点头答应了,并许诺好好照顾常洛。这时候万岁爷不在京,却将常洛送出宫,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皇后娘娘指使人,故意将常洛他们撵走的呢。”
“是又怎样呢?”郑妙谨看似漫不经心地来了一句。
“……”把王安问得一愣,接下来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尽管他感觉到了,因为幸得皇上的信任,而逐渐被郑皇后青睐倚重,尤其是当冯公公退居幕后之后,他更是感觉到了这一点。
可也不知怎地,他感觉自己很难走进郑皇后的心。
对皇上心思的揣摩,他倒是经常觉得很有信心。正因为这样,他才会得到皇上的暗中授意。
这一点申用嘉也不止一次提及,说如果皇上不在,与他畅谈有一种与皇上畅谈的感觉。
言下之意,申用嘉感觉他的思想与皇上很相近。
这也是王安的信心所在。
不然,以他的小小年纪,哪敢随随便便去“指导”顾青云、申用嘉、乃至他父亲申时行啊?
可与郑妙谨的接触中,让王安感觉琢磨不透她的心。
倒也不是感觉郑皇后的心有多高深莫测,郑皇后再高也高不过皇上,皇上的脑瓜儿多好使。
皇上脑子里无所不有,感觉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东西,而且皇上知道的东西似乎没有其他人知道。
还有皇上的预言能力,更是神乎其神,谁比得了皇上?
可王安感觉皇上的心容易接近,郑皇后的心难以靠近。难以靠近的原因不是高,而是不按常理。
郑皇后经常不按常理,让人捉摸不透,所以显得高深莫测。
就像眼下正说的这件事儿,朱常洛这时候要被送出紫禁城。
是不是会有人议论说,这是皇上皇后容不下他们母子俩?
让李太后夹在中间难做,让她帮谁呢?一个是孙儿一个是儿子,为了大局着想,只好将孙子送走。
这才是常人的思维吧?
皇上皇后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表现出大度的一面尽情挽留?
皇上此刻不在京,皇后倒是好,给王安的感觉,好像一点都不想挽留,反而一心要将常洛送走似的。
如此一来,岂不给人留下口实,觉得是皇后“逼走”朱常洛的?
王安觉得这才是正常的逻辑啊。
可偏偏,郑皇后似乎就是要营造出这样一种效果来。
让王安怎么揣摩郑皇后的心?不按常理且不在乎外人的眼光。
即便王安感觉自己口舌如簧,这时候他也词穷,唯有沉默。
“为什么这样一副眼神?”郑妙谨望着局促的王安,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