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孩子肯定要追问是怎么死的?为什么会死?
会有一连串的疑问接踵而来。
她都不能解释。
其实也不是不能解释,关键是不能解释给孩子听。
他们母子俩生活在宫里,朱常洛还小,不懂事,可她每天战战兢兢,生怕哪一天被人幽禁起来。
甚至不明不白地死去。
有些事,怎能让孩子知道?
“娘,乳娘告诉孩儿说,孩儿的爹曾经是皇帝,对吗?”
“过去的事,也不要问。”王淑蓉又警惕地对朱常洛说道。
朱常洛怯怯望着他娘,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然后放下手中的汤匙,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嗷嗷大哭。
“别哭了!”王淑蓉呵斥道。
“娘!孩儿要爹,孩儿要爹……”
“不要爹行不行?”王淑蓉起身,一把将孩子搂进怀里,自己的眼泪跟着也扑簌簌地往下流。
她的眼泪比孩子流得更多。每次朱常洛哭着要爹时,她也跟着哭,晚上夜深人静时,还会偷偷捂着被子哭。
尽管孩子他爹对她很薄情,从始至终都没有好过,若不是朱翊镠,还不知孩子他爹认不认她们母子俩。
但无论怎么说,那是她的第一个男人,也是她唯一的一个男人。
如今死了,孩子问及,还不能说。
她心里的痛,孩子现在不懂,孩子只知道哭着要爹。
“娘,每个孩子都有爹,孩儿为什么不要爹?”朱常洛哭着问。
“你不是知道,你爹曾经是皇帝吗?”
“可现在皇帝是叔叔呀!”
“是,你叔叔比你爹更有能耐,更适合做皇帝。”王淑蓉道。
“那就让叔叔做好了,可孩儿为什么不要爹?”朱常洛不解地问道。
“你爹已经死了。”王淑蓉还是心疼孩子,无奈地说道。
“爹曾经是皇帝,为什么会死呢?皇帝不是最大吗?”
“你爹曾经是皇帝,后来不是嘛,后来的皇帝是你叔叔。”
“娘,爹已经死了,孩儿以后永远都见不到爹,是吗?”
“嗯。”
“那孩儿以后就没有爹了吗?”
“没有。”
“娘,可爹为什么会死呢?”朱常洛越问越来劲儿了。
“人都会死的。”王淑蓉如是般回道。
“可娘很年轻,叔叔很年轻,奶奶也还年轻,那爹指定很年轻,为什么死得这么早?爹是病死的吗?还是被人杀死的?”朱常洛一连几问。
“常洛还小,娘与你说不清楚,娘今天已经告诉你,你爹死了,所以从今往后不要再问这个问题,好吗?”
“不好,除非娘给孩儿解释清楚。”朱常洛固执地摇了摇头。
“你怎么老是不听话?”王淑蓉将孩子放下,让孩子站在她面前。
然后无可奈何地瞪着孩子,道:“你爹已经死了,难道你也想死吗?还有娘也要陪着你一道去死吗?”
“娘,好端端地,为什么要死?”朱常洛一边抹眼泪,一边不解地问。
“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王淑蓉既心疼又无奈地道,“记住娘的话就是,从今往后不许再问你爹的事了,等你以后长大了自然就会明白。”
“那孩儿可以去问奶奶,或叔叔婶婶他们吗?”朱常洛又道。
“更不能问。”王淑蓉喝止。
“可孩儿想爹,也想知道爹为什么死了,为什么不要孩儿与娘。”
“以后你会知道的。”
“现在为什么不能知道,娘为什么不告诉孩儿?”朱常洛一根筋地问道。
“娘不是说过吗?你现在还小,娘告诉你,你也不会明白。”
“娘都没说,怎么知道孩儿不明白?”
“你是不是要气死娘才甘心?”
“孩儿希望娘每天开开心心快快乐乐长命百岁,从未想过要气娘。只是孩儿想念爹,想知道爹为什么年纪轻轻就死了?害得孩儿没有爹。”
“有娘陪伴常洛就好了!”王淑蓉又将孩子搂进怀里。
“娘是娘,爹是爹,不一样的。”朱常洛被他娘搂进怀里另有几分抗拒,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你还有完没完?”王淑蓉怒斥,又将孩子放在地上,两眼瞪着他。
“呜呜,呜呜……”朱常洛又大哭。
“男儿有泪不轻弹,哭什么哭?”王淑蓉也是没辙,随着孩儿不断成长,感觉孩子越来越难带了。
原来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可现在孩子有了自己的想法。
尤其是要爹这个问题上,孩子似乎并不认同她的做法。不让孩子问,孩子偏要问,动不动就问。
好像不问清楚就永不罢休。
为了这个骂孩子打孩子也不叫事儿吧?可解释又感觉解释不清。
还有一个问题,王淑蓉也在掂量斟酌,她内心是感激朱翊镠的,不希望孩子与朱翊镠产生任何的不愉快。
想着等孩子长大懂事了,如果真想知道再说,现在说感觉会增加孩子与叔叔之间的隔阂,甚至矛盾。
要让孩子自小就喜欢崇拜叔叔,不能嫉恨,因为这样很危险。
可孩子这时候哪里懂得这些?
让她怎么解释?
见孩子哭得伤心,王淑蓉又将孩子搂进怀里,轻轻地问道:
“常洛喜欢你叔叔吗?”
“喜欢。”朱常洛不假思索地道,“孩儿想叫叔叔叫爹,是娘不同意。”
“爹是爹,叔叔是叔叔,怎会混淆?”
“娘,可孩儿的爹不是死了吗?”
“那也不能叫你叔叔叫爹呀!”
“可弟弟常洵为何就行呢?”朱常洛歪着脖子问道。
“那怎能一样嘛?常洵是你叔叔生的孩子,当然要叫你叔叔叫爹呀!”
“可乳娘告诉孩儿,常洵弟弟的娘与孩儿的娘一样,曾经都是爹的女人。”
“这个长舌妇!”王淑蓉咬牙切齿地责道,“她是想害死我们母子俩吗?以后不许见你乳娘,不要听她胡说八道。”
“娘为何那么生气?”
“娘怎能不生气?你乳娘尽与你胡扯你不知道吗?以后不许与她来往。”
“可常洵弟弟的娘曾经就是与孩儿的娘一样,都是爹的女人嘛,乳娘又没有说错。”朱常洛固执地道。
“啪!”
一声脆响。
王淑蓉实在忍不住,抬手给了朱常洛一巴掌。
朱常洛又嗷嗷大哭。
“以后不许说这样的话,明白吗?”
“呜呜,呜呜……”
“你还哭?”王淑蓉又抬起巴掌,做出要打的姿势,“你听清楚了没有?”
“为什么不能这样说?呜呜……”
“没有为什么,不能说就是不能说。”
“乳娘为什么能说?”
“她是不知死活,简直活腻了。”
“可是……”朱常洛还想辩解。
“没有可是。”王淑蓉直接打断,不给朱常洛开口的机会。
此刻她已经十分恼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