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这样说?”申时行感觉儿子是不是跑偏了,一本正经地道,“王安岂能与张先生相提并论?”
“孩儿当然知道王公公与张先生无法相提并论,但王公公的见地与皇上比较接近。爹或许还不知道吧,皇上在去辽东前,曾暗中授意王公公,但凡朝中不能抉择之大事,王公公都可以从中涡旋乃至主导。”
“哦,难怪,难怪……”申时行似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所以,孩儿的意思是,无论朝中遇到什么大事儿,爹都不要着急上火,去请教王公公便是了。”
“嗯,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为爹提供了一个解决问题的思路。”
申用嘉接着道:“反正孩儿觉得,王公公小小年纪,深得皇上如此倚重,不是没有道理的。孩儿几次与他谈话,都受益匪浅。”
“爹也有此感觉。”申时行点头道是。
“那孩儿先回去了。”申用嘉这才起身离去。
回到嘉年华画居,郭三与陈珂玥都在倚门而望。
迎他至屋里,陈珂玥笑道:“你爹找你回去,却不说带我们,肯定又谈及我与三儿妹子对不对?快快如实道来,都与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只问我们需不需要通知邀请亲朋好友左右邻居来道贺。”
“你是怎么回复的呢?”
“当然如实回答呀,一方面希望,但另一方面也害怕。”
“既然如此,那就不必通知邀请,把一切都交给时间吧。”
“你不觉得怠慢了你们?”
“我与三儿妹子,已经不在乎这个形式了,如果你不喜欢我们,即便我们向全世界宣布:你是我们男人,我们是你女人,又能怎样?”
申用嘉欣慰地点点头,感觉终于与他“心有灵犀”了。
朱翊镠在等到底有没有女真族部落跳起来,努尔哈赤同样在等。
两个人的心都很迫切。
但朱翊镠迫切的心更为复杂,而且还有一种矛盾的心理。
一方面,他希望有部落跳出来,然后利用李成梁的强势表达他的决心,不配合者将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毕竟,在他看来,这是大势所趋。
另一方面,希望有部落跳出来,给李成梁造成一定压力,千万不要小看任何一个部落,觉得都不堪一击。
历史上,辽东的失守,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低估了努尔哈赤,让他有机会发展壮大,最后把大明干倒了。
在朱翊镠与王象乾的谈话中,就明确提到过这个观点——
大明夜郎自大,素以正统自居,不把少数民族乃至不把世界放在眼里,以为大明就是天下第一。
但其实,此时的大明王朝虽然依旧很强,可已经在走下坡路,呈现暮气沉沉的态势,这是事实。
姑且不拿大明与此刻的西方国家相比,即便拿它与努尔哈赤领导的女真即满洲国(后金)相比,也已经是腐朽不堪,像是一位病重的老人。
跳出来,兴许能促进以李成梁为代表的官员之觉醒。
这是朱翊镠希望看到的。
所以才说对他而言心理有矛盾。
而相比较于朱翊镠,努尔哈赤的心态就没有那么复杂了。他只想有部落跳出来完成他没有完成的心愿。
他本想反抗,但因为实力不够,又怕连累族人,最后选择妥协。
也不知道其他部落有没有这个胆量站出来,他好看看下场是什么。
虽然有点“居心叵测”,但这确实就是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然而,没有等到哪个部落跳出来反抗的消息,又等到了师父的旨意,让他与张懋修马上去辽阳一趟。
也不知道又因为什么。
努尔哈赤不敢怠慢,忙带着张懋修策马奔驰而去,很快到了辽阳。
此时李成梁还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准确地说是没有一个女真族部落跳起来反抗的消息传来。
其他方面的消息还是有,比如朱翊镠交给李成梁的两个任务。
努尔哈赤与张懋修来到总兵府。
坐定后,努尔哈赤直接问道:“师父紧急召见徒儿,不知何故?”
“师父本想让人送信给你,但又怕他们解释不清,所以索性将你请来当面问你算了,你认识张懋修的父亲吗?”
“前首辅张先生?当然认识。”
“眼下他正奉师父之命,在推行军事化改革,筹备军事委员会,原来王象乾巡抚做过他一阵子副手,师父鉴于你在军事方面过人的才华,想将你调任京师做张先生的副手,你意下如何?”
努尔哈赤脸色陡然大变:“师父,张先生不是已经过世多时吗?”
朱翊镠却笑了:“你还以为师父让你随张先生去阴间学习当他副手呀?张懋修,你与努尔哈赤解释一下。”
“是,陛下。”张懋修忙解释道,“其实我爹当时只是为了躲避灾祸假死,外界绝大多数人并不知情。”
朱翊镠接着对努尔哈赤道:“这你不必纠结,只需知道张先生还活着,正奉师父之命推行军事化改革,而师父看中你过人的军事天赋,所以想请你去京城做官,你知道这些就可以了。”
努尔哈赤默不作声,心里顿时闪现无数念头,但有一个念头占据上风。
他最不想看到的事情似乎正在一步步向他走来,师父要将他调离建州。
说什么看中他过人的军事才能?大明人才济济,难道非得他去不可?
朱翊镠也在观察努尔哈赤的神情变化,接着不紧不慢地说道:
“师父这样决定,一来确实是看中你的军事才能,这一点毋庸置疑;二来也是想借这次对你的任命,向少数民族放出一个信号,师父会重用非汉族的少数民族官员参与管理国家事务。”
“这个观念,师父在邀请你们参加酒宴时说过,可不只是嘴上说说。”
“师父希望你站出来,成为在京任职的第一位非汉族的少数民族高官。”
“师父想让你顶替王巡抚原来兵部右侍郎的位置,要知道在此之前历朝历代的皇帝都没有这样做过。”
“你意下如何?”
张懋修听得眼睛都直了,觉得很不可思议,都不经过科考,一上来就是兵部右侍郎吗?是否有点儿戏?
但他没有听错,确实又是皇上本人亲口说的。皇上正坐眼前呢。
相比较张懋修的羡慕与不可思议之情,努尔哈赤显得平静得多,似乎不知道“侍郎”到底是多大的官儿。
看得张懋修都着急了,提醒道:“努尔哈赤兄,你还不快谢恩?兵部右侍郎可是正三品大官呀!天底下多少英雄豪杰奋斗一辈子都达不到这个级别呢,而你却只需点头就行了。”
好当然好,努尔哈赤心想,我还不知道兵部右侍郎是多大的官儿吗?可这这这并不是我想要的呀!
然而这时候不说话不答复肯定也不行,努尔哈赤思绪飞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