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建州几个大部落差不多都出动了。”朱翊镠沉吟道。
“臣以为最大的关键是,那几个部落知道陛下御驾亲征,拿下努尔哈赤的决心空前高涨,大有破釜沉舟的斗志。”李如柏接着又说道。
“你担心努尔哈赤顶不住?”
“陛下,努尔哈赤兵力严重不足,对手有他十倍之多,恐怕需要我们速去支援才行。”李如柏道。
言下之意,以陛下的行军速度,等到建州恐怕努尔哈赤已经完蛋了。
朱翊镠想了想,坚定地道:“但朕相信他还是能挺得住。”
“……”李如柏不知道说什么好。
“师祖说师父挺得住就挺得住。”朱八戒在旁边插了一句。
“原来戚总督也在!”李如柏只好将目光投向戚继光,“不知戚总督怎么看?”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戚继光意味深长地道。
朱翊镠接着说道:“如果努尔哈赤没有这个能耐,如何统一女真各部?即便朕去帮助他统一了,又如何赢得其他部落首领的拥护与尊重?该他面对的终究需要他自己去面对。”
“朕这次虽然号称御驾亲征,可主要目的不是为他打仗,而是来解决民族矛盾的,征服其他部落最终还得靠努尔哈赤自己。”朱翊镠又补充道。
李如柏这才感觉好像明白过来,但还是忍不住问道:“陛下,万一,臣是说万一,努尔哈赤不幸战死……”
一句话还没说完,只听朱八戒气嘟嘟地道:“我师父怎会战死?即便女真各部的人全部战死,我师父也不会死,你是不知道我师父的本事吧?”
李如柏看了朱八戒一眼,但也不认识,只感觉站在皇上身边,地位肯定不低,也就没有与朱八戒争辩,不然肯定要笑这家伙太年轻。
人多力量大,一个人再厉害,在绝对实力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朱翊镠则想着,一方面确实要锻炼努尔哈赤,准确地说,是让女真各部落看到努尔哈赤的实力,这样才有利于努尔哈赤将来的统一行动。
实力不是靠嘴上说,而是要用实际行动来证明。和平统一女真各部,显然是不可能的,也不现实。
但另一方面,朱翊镠也在想,倘若努尔哈赤真像李如柏担心的那样,扛不住联合夹击最后挂了,那就当大明少了一个掘墓人潜在之威胁吧。
反正朱翊镠不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是绝不会出兵帮努尔哈赤打仗的。
这一点他早就想好了。
也可以说是原则性的问题。
虽然统一女真是大势所趋,但努尔哈赤需要自己证明有这个能力才行。
若遇到困难就帮,那努尔哈赤如何在女真各部树立起自己的威信?
朱翊镠对李如柏说道:“戚大帅说得对,让努尔哈赤接受考验,这是他想要统一女真必须要接受的考验。倘若他真的不幸战死了,那只能说明他不配拥有统一女真各部的能力。”
“臣明白了。”李如柏点头不再多说。
“所以我们不必急着赶路,李参将可以回去给你父亲传达朕的旨意,至于迎接,有戚大帅一路陪伴就行。”
“臣遵旨,那臣先撤了,与家父在广宁等候陛下的大驾。”
“好,去吧。”朱翊镠一摆手。
李如柏率兵原路折返,又掀起一片肆意飞扬的尘土。
“看得出来,陛下很欣赏也很信任努尔哈赤这个徒弟哈?”
戚继光笑了笑说。
朱翊镠也付之一笑,“欣赏、信任只是一方面,但另一方面,无论努尔哈赤成败与否,对我们都没有坏处嘛。”
戚继光笑而不语。
朱八戒不解地问道:“师祖为什么说师父失败了也没有坏处呢?”
“你说坏处在哪儿?”
“师祖,要是师父失败或战死,那师父不是失去一个优秀的徒弟,也就没人帮师父统一女真了吗?”
“如果你师父真的失败或战死,那还配做师祖的徒弟吗?”
“……”朱八戒无言以对,但随即又咧嘴一笑,说道,“哦,师祖言之有理,那师父一定不会失败的。”
但其实,说心里话,朱翊镠也不敢确定努尔哈赤到底会怎样。
努尔哈赤的个人实力毋庸置疑,但历史的轨迹早已经改变了。
所以最后到底会是什么结果,朱翊镠这时候也不能完全断定。
历史轨迹一变,伴随而来的不确定性的因素太多了,其呈现的结果与原来的历史指定大不一样。
原来的历史努尔哈赤打得尼堪外兰满地找牙呢,可现在尼堪外兰居然联合多个部落打到努尔哈赤统治中心去了。
这能一样吗?
。
接到讣告不到半个月时间,张泰征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儿。
吃不好,睡不好,不想见人,无心处理政务,行尸走肉一般。
真个是度日如年。
有时候恨不得一头撞死算了,从未想到人生竟有如此大的压力。
每天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也不知道每天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早知如此,打死他都不会为了虚荣攀比,接受这个真定府知府。
如今进退维谷骑虎难下。
衙门里的人见了他,无一不是一副冷眼,有的甚至爱搭理不搭理。
让他第一次感觉到这个世界竟如此凄凉,同时感到是多么的无助。
可除了咬牙挺着,还能怎么办?
挨过一天是一天。
王安马不停蹄日夜兼程赶来了。
当张泰征看到王安的那一刻,张泰征眼泪忍不住哗哗直流。
就像在黑暗中奔跑了许久许久,忽然看到一线光明。
也像溺水快要被呛死的人,忽然抓到一根漂浮的横木。
“王公公,我现在该怎么办啊?”张泰征拉着王安,涕泪纵横地倾诉道,“每天茶饭不思,寝食难安,生不如死,能不能恳请陛下或皇后让我回家守制?这个知府我不做,甚至让我这辈子永远不做官都行,受不了,我真受不了。”
“你冷静一点,怎么说你也是堂堂知府,哭得像个孩子似的,成何体统?让你部下看见,以后还混不混了?”
王安轻斥,尽管心里清楚张泰征这时候压力山大,可觉得也不能惯着张泰征由着她肆意发泄奔溃的情绪。
男人嘛,这时候应该像个男人。
“我不想混了,我也不想做官了,只想回家守制。”张泰征继续哭诉道。
“亏得你是张阁老的长子,怎么一点担当都没有?假若你父亲在天之灵知道你现在如此颓废,会是什么心情?”
“可我真的承受不住……”
“承受不住也得承受。”王安直接打断道,“当初路是自己选的,你要是个男人就该流泪流血也要走完。”
张泰征瘫软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