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行点头。
冯保接着道:“还有,皇后娘娘虽然明确表态,可难道你要将一切责任推到皇后娘娘头上吗?最后还得需要你这个首辅来背锅,是不是这个理儿?”
申时行又点头,为难地道:“可这是皇上的意思,加上皇后娘娘也支持,难道我们要一致反对不成?”
“这时候就要看申先生如何抉择了。”
“……”申时行思绪飞驰。
“有可能成为大罪人,但也有可能成为大功臣。”冯保接着解释道,“因为这是万岁爷的主意,最后的结果谁也无法预料,以万岁爷的手段与魄力,兴许会成功呢。一旦成功,你就是大功臣;一旦失败,你就是大罪人。”
“那依冯公公之见,我到底该如何抉择?”申时行虚心请教道。
“哎,我也不知道。”冯保摇头。不过有一点:因为他想明白了,即便皇后答应,最后的矛头也不一定对准皇后,最大的可能是对准首辅申时行。
本来冯保十分反对,可由于想通了这一点,又觉得只需看申时行怎么选就好,无论反对还是赞成,皇上不在,最后责任似乎都落在首辅头上。
这样的话,冯保就没有那么强烈抗议了,忽然间仿佛明白皇后为什么说这会儿皇上不在兴许是一件好事。
如果这样想,那似乎的确是一件好事,皇上可以避过非议的风头,自然而然地可以转嫁给首辅申时行。
申时行何曾不明白这个理儿?
反对,违背皇上与皇后的旨意;支持,自己必将成为众矢之的。无论怎么选,都要面对巨大的风险。
可职责所在,这时候又必须作出选择。申时行紧锁眉头,太难了!
“待我与两位王隔阁老商议一番,问问他们什么意见吧。”
沉吟半晌后依然没有拿定主意,申时行只得这样回复。
冯保就此离去,也没有多说什么。
毕竟这是外臣的事儿,理论上说与他八竿子打不着。
只因为需要皇后表态,王安又参与其中,故而让他上火。
但与申时行一番交谈过后,似乎又逐渐冷静下来,感觉皇后支持张泰征的决定是正确的选择,不然让皇后像申时行一样反对吗?这样便等于违背皇上的旨意,显然不可取。
即便支持,最后所承受的压力也十有八九都会落到首辅头上。
那皇后何不支持?
想通此节,冯保心情好了很多,但只要一想起王安,依然不是滋味儿。
明显有这样的一种心理在作怪,也是生活中的常态思维:我可以允许也希望你好,但不允许不希望你比我好。
冯保再次来到坤宁宫。
此时王安早已经离开了。
“申先生怎么说?”郑妙谨直问。
“皇后娘娘,申先生感觉很为难,说需要与内阁两位阁臣先合计合计,然后再回复娘娘。”冯保如实回道。
“哦。”郑妙谨点点头,“其实,也没必要合计,似乎只能支持。”
“申先生害怕承受不住这个压力。”
“改革总会有压力的。”郑妙谨说完这句话忽然喊了一声,“冯公公。”
“奴婢在呢。”
“这件事一直是王安从中斡旋,他也清楚皇上这时候想要什么,你不会对王安有什么成见吧?”郑妙谨望着冯保。
“奴婢对他能有什么成见?小屁孩子而已嘛。”冯保装作风轻云淡的样子。
“希望冯公公真心这样认为哈,”郑妙谨笑,“皇上对王公公是有所偏爱,但我们也该承认王安的能力。我一直很尊重冯公公,认为你是个了不起的人。”
“承蒙皇后娘娘看得起,奴婢受宠若惊。”冯保有点不好意思。
“王安年纪虽小,在冯公公眼里只是小孩儿,但我们也得尊重他,毕竟都是为皇上效力。”
“是是是。”冯保连连点头。
“我一直认为,尊重人可以分为三种境界,第一种境界:尊重亲人朋友;第二种境界:尊重路人;第三种境界:尊重你的对手,且把王安当作冯公公的对手吧,冯公公以为呢?”
“皇后娘娘言之有理,奴婢听了茅塞顿开。”冯保心中不由得一激灵,仿佛自己的心事儿全被看穿了。
“其实王安再得宠,又如何成为冯公公的对手嘛,他才十几岁,是不是?”
“皇后娘娘,奴婢可从未将王安当作对手啊。”冯保信誓旦旦地道。
“把他当作你的孩子看待便是了。去吧,不要吓着王安,他只是个孩子。”
“奴婢明白,奴婢明白……”冯保出了一身冷汗,躬身而退。
。
冯保回到司礼监,立马找来王安。
王安一副胆怯的样子。
“坐。”
冯保面含笑容客客气气地道。
王安更是感觉局促不安,要知道冯保可是出了名的笑面虎啊。
“坐呀。”
见王安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儿,冯保又是一抬手。
王安这才慢腾腾地坐下来,可也不敢与冯保对视。
“想不到你小小年纪,能耐竟是越来越大了哈,可敬!可敬!”冯保依然笑呵呵的,打量着王安。
越是客气,越是逢迎,王安的一颗心就越是跳得厉害。关键,他看不出冯保到底是何目的。
这时候要是痛骂他两句,王安反而感觉心里踏实多了。
面对冯保突然的友好,王安硬着头皮回道:“冯公公见笑了,卑职哪有什么能耐?若说有那么一点点,也是得益于冯公公的提拔栽培之恩。”
“恩,小嘴巴果然会说话哈,难怪万岁爷如此青睐你。”
“冯公公过奖了!”
“找你来是想问你几个问题,希望你如实回答。”冯保忽然将笑容收敛。
“不知冯公公想问什么?”
“关于张泰征一事,万岁爷当初只对你一个人说了对吗?”
“回冯公公,因为当初万岁爷料定张泰征的父亲今年会去世,所以让卑职前往真定府与张泰征商议,问他是否要接任真定府知府一职……”
王安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与冯保细说一遍,并明确告知朱翊镠的倾向,希望张泰征不必非得回家守制三年,借此改革守制的礼仪制度。
当然不是说不让他回去,只是不必守制三年那么长时间。
“好吧,这件事算你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冯保道,“再问你第二个问题,当日番王在台湾发生兵变中死去,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也说说吧。”
王安一脸的难色,“这件事儿慈圣太后娘娘都不追问,冯公公何必要问来龙去脉呢?没有一点好处嘛。”
“你的意思是知而不言?”
“冯公公想多了。死者已矣,台湾那边如今稳定下来,这是万岁爷与慈圣太后娘娘都希望看到的结果。”
“看来你是不说了?”
“卑职是觉得没必要,卑职虽然幸得万岁爷的青睐,冯公公还不是一样?咱都是为万岁爷效力的人。”
面对冯保的两分威胁,王安不卑不亢地道。刚来时他还显得特别紧张,处处小心翼翼,但涉及紧要、大是大非的问题,他还是特别冷静。
“万岁爷这次出征前与你交代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