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什么?”李太后越听越带劲,这时候恨不得王安一口气将他当时的所见所闻全部告知。
“因为番王爷在台湾的不作为,所以迫不得已,王妃只好出来主持政务,难免会与马将军走得亲近,结果被番王爷破口大骂,说了许多不中听的话,搞得马将军都快郁闷死了……”
“兵变是怎么发生的?”李太后又问。
“是因为番王爷抓了王妃,将王妃打晕并捆绑起来,想借此对付马将军,结果引发将士们极度不满……”
王安一五一十将当时的情景,详细地复述一遍给李太后听,包括邱橓与吴中行等人中毒而死。
在讲述的过程中,王安逐渐意识到原来自己的担忧纯属多余。陈太后怎会问他番王爷的死是否与皇上有关?
而他回答陈太后时,只需将皇上的初衷隐去,其它大可如实交代,反正朱翊钧本来就是作死的节奏嘛。
想通这一节,王安更觉坦然了,感觉李太后随便问,他都能给出答案,而且不会让李太后特别失望。
“王安,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诋毁污蔑番王。”李太后忽然斥责。
王安忙道:“娘娘恕罪,奴婢若有半句谎言,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娘娘不信的话,等到了台湾,随便问那里的将士,看奴婢撒谎了没有。”
“哼,谅你也不敢。”
“娘娘,奴婢刚才所言之内容,全部都是亲眼所见所闻。”
王安信誓旦旦地道。
这个确实,他又逐渐发现其实皇上的本心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就当压根没有这回事儿就好了。
毕竟是朱翊钧自己非得作死嘛,还能怪谁?
即便没有皇上的暗中授意,没有他王安的推波助澜,以朱翊钧的尿性,迟早也是要出事儿的。
所以面对李太后的追问,王安一点都不惊慌,他只需将自己的所见所闻讲出来,是非曲直也不需要他评判,朱翊钧在台湾做了什么,众人的眼睛是雪亮的,李太后自己也能判断。
见王安如此笃定,讲述了那么多大儿子的荒唐事迹,李太后沉默了。
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只是内心之中不断地问自己,儿子真是这样的一个人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二十年的教诲算什么呢?给儿子带来什么?
如果真是这样,那儿子的死不就是咎由自取与人无尤吗?
李太后忽然想笑出声来。但肯定不是开怀的笑,苦涩要多些。
沉默半晌后。
李太后接着问:“半年前你从台湾赶回,为什么不将这个消息告诉我?”
这一问简直就是送分题。
王安快速回道:“娘娘,这是因为万岁爷仁慈,怕太后娘娘伤心,所以一直选择隐瞒,还刻意交代奴婢说,千万不要对任何人提及此事。”
“王妃在台湾可好?”李太后又问。不过刚一问出口,便感觉多此一问。儿子如此对她,怎会好?
想到王喜姐,李太后颇多感慨,当初是她一定要选择王喜姐作为朱翊钧的皇后,可谁知王喜姐跟着儿子,竟吃了那么多的苦头!
别说在台湾,就是当初在京城,王喜姐也受到儿子的冷落,以致于烦闷时有鞭打侍俾的习惯。
这些李太后是知道的,只是放在心里不说出来而已。
王喜姐嫁给皇室只是名声好听,并没有得到多大的快乐。
到台湾就更不用说了。儿子居然将王喜姐打晕绑了要挟马栋?
李太后都不敢相信,这是她教育督导出来的儿子所干的事儿。
果真如此,那她这个娘有多么不成功,当初的教育有多么失败!
王安如实回道:“娘娘,王妃在台湾心里很苦,不然也不会番王还在时,她就已经心灰意冷了。”
“你倒是知道得很多。”
“娘娘,其实不是奴婢知道得多,而是台湾那边将士们都为王妃抱不平,所以奴婢去时,用听到他们议论。”。
问完朱翊钧与王喜姐的事儿,李太后沉默着一直不说话。
四名死士更是一言不发。
王安感觉自己确实没有说谎,无论对朱翊钧还是王喜姐,都是遵循朱翊镠的旨意,实事求是告知。
事实是最经得住考验的,也不怕李太后到台湾后继续找别人问。
王安忽然感觉朱翊镠的先见之明。
至于当初他去台湾如何“忽悠”马栋手下那帮将士,当然不必告诉李太后。
人类的记忆都具有选择性,更何况是说话?反正他打心里认为:朱翊钧最后的结局完全是自己咎由自取。
朱翊钧不是没有机会活下来,而且还有机会在台湾大展拳脚,是他自己不甘心却又不思进取,还能怪谁?
人与人之间的差别不也正在此吗?
牛人会将困难当作是磨炼他意志并让他腾飞的前兆,而普通人只会抱怨上天对他的不公乃至一蹶不振。
最后牛人与普通人的差别自然看出来了。朱翊钧终究只是一个普通人。
虽然小时候读书也吃了不少苦,并且当皇帝后被头上三座大山压着踹不过气来,可吃苦不等于挫折。
朱翊钧一生很顺,在大明皇室子弟中绝对称得上是幸运儿。
他前头两个哥哥早死,五岁被立为皇太子,十岁登基为帝,有李太后代为秉持国政十年,有张居正与冯保如此优秀的政治家尽心辅佐……
朱翊钧的人生没有遭遇什么曲折或打击,一路走来都很顺畅。
唯一的一道坎儿是他借酒调戏侮辱宫女,被冯保告发,李太后去将他抓个现行,以致皇位险些被废。
正因为没有遭遇曲折打击,所以被朱翊镠取而代之后无法接受,感觉自己的世界已经崩塌了。
在王安看来,这是朱翊钧自己的问题,至少心态摆得不正,不能从逆境中重生,自然算不得牛人了。
真正的牛人是越困难越坚定,越困难其斗志越是满满。
倘若一来台湾,朱翊钧就致力于改革发展,结果肯定是另一番景象。
当然,人生没有如果。
人都已经死了。
王安有一茬儿没一茬儿地想着,李太后不开口,他也不敢主动搭讪。
“王安。”
忽然听见李太后又喊了一声。
“娘娘,奴婢在呢。”
王安忙点头答应,并恭敬地附上两分浅浅的笑意。
“对番王之死,你是如何看的?”
“这个……”王安脸上的笑容瞬时消散无踪,“奴婢该怎么说呢?”
“你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可不许撒谎。”李太后肃容道。
“奴婢以为,番王爷在台湾,只要稍微努力一些,做得不那么过分,就不会发生兵变,也就不会死了。”
王安小心翼翼地回道。这确实也是他的心里话,并没有撒谎。
“那王妃与马将军呢?”
“娘娘,什么王妃与马将军?”对于感情一事,王安可不愿意评价。
“番王说了许多不中听的话,果真是诬陷他们吗?”李太后接着又问道。
“这……”王安思绪飞驰,“娘娘,依奴婢看,王妃与马将军彼此欣赏,却并没有做出僭越世俗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