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遵旨。臣先行告退。”徐学谟本以为这件事很重要,却没想到皇上三言两语就打发了,而且明显给人一种无所谓的感觉。
什么天寿山气数已尽?什么不适合安葬?还扯什么关系着大明国祚……通通放屁似的。
“哦,徐老把颖儿带回家吧。”朱翊镠又吩咐道。
徐学谟正想与女儿对视一眼,看女儿是什么意思。
只听女儿徐文颖开口道:“陛下,我暂时不想回家,要陪着陛下。”
徐学谟心里在说好样儿的,面上却对着朱翊镠笑道:
“陛下,既然颖儿不想回去,那就她陪着陛下吧,反正看她的样子,回去后心也是在这里。”
朱翊镠一摆手,不想多纠结。
徐学谟就此退下。
既然皇上压根儿不相信什么风水与气数,那他有什么好说的?
所以次日一早天还没亮,他便又飞马赶往天寿山。第一件事当然不是去继续勘陵,而是问“李先生”在哪儿。
然而一问,却知那人不见了。
本来昨天傍晚时分的确被那名小校拦住,也被关押在驻军营里,结果早上起来一查看,那人不见踪影。
再找,怎么也找不到了。
气得徐学谟一跺脚,呵斥道:“你们驻守在这陵里有一营的军士,居然看不住一位村夫野老,陛下有令,要提人去见他,这可如何是好?”
一帮军士个个低头不语。
昨天徐学谟吩咐那个拦人的小校更是轻声嘀咕道:“想必那姓李的不是凡夫俗子,总感觉他身上透露着诡异。”
“失职就失职,还找什么理由?难道他不是人是鬼啊?”徐学谟又没好气地斥责道,“哼,留个人都留不住,待我勘完寝陵再与你们算账。这么多人每天驻守这里有吃有喝,都不知道干什么。”
军士们垂头丧气不敢吭声,说起来确实也邪乎,昨晚分明将那个姓李的抓起来,还五花大绑了呢,怎么就无声无息逃走了不见踪影?真是奇怪!
先且不说这个,就冲他昨天说的那些话,用骇人听闻来形容不为过吧?确实就是一个非比寻常的人啊!
奉先殿始建于明初,位于紫禁城内廷东侧,是停放大明帝后棺椁之地,每位帝后驾崩后的牌位这里都有。
李之怿入殓后,棺椁也停放这里。
朱翊镠辍朝七日以寄哀思。
寝陵依然选择在天寿山,位置还是徐学谟勘测定下来的,就在穆宗昭陵的附近,也就是被那位“李先生”评为不适合安葬帝后的地方。
反正在那位不知所踪的“李先生”眼里,这天寿山已经没有好的吉壤了,再怎么找也是这样。
徐学谟向朱翊镠如实汇报,那“李先生”逃走不知所向,朱翊镠也没追究,逃走就逃走,不管。
在朱翊镠辍朝的七日里,徐文颖每天都守在朱翊镠身边,无论如何都不肯离开,累了就趴一会儿。
宫里宫外也都知道她的事儿,虽然皇上尚未下旨,但已经全部把她当作是皇上的嫔妃看待了。
两个孩子都由李太后暂时在慈宁宫看着,礼仪房奶妈们的奶水充足,抚养两个孩子不在话下。
于李太后而言,李之怿这样离去当然令她悲伤,但保住了两个孩子,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尤其是男孩儿,倘若不是李之怿拼死一搏,以当时的情形看十有八九保不住。
如果李之怿没离开,龙凤胎,李太后不知有多开心呢。
但世上的事莫过于此,不如意十之八九,李太后倒也想得来。
只是对李之怿临走时的遗言……最近几天她想了无数遍,可每当想起都是耿耿于怀,娶徐文颖当然是好,可为什么非要皇帝立郑淑嫔为后?
在李太后眼里,当初没有废掉郑淑嫔,就已经是她的极限了,现如今如何再立郑淑嫔为后?
对李之怿,李太后可谓方方面面都认可、喜欢,唯独这一点。
关键皇上还答应了。
倘若不是因为见儿子朱翊镠情绪低落,她第一时间就要否决。
但即便如此,她也还是暗中在做准备,为了这件事儿,专门派人将首辅申时行请到慈宁宫。
尽管申时行不是第一次来慈宁宫,可也是好久以前的事。
来时的路上,申时行就意识到了李太后是为何事,幸好三位阁臣已经商议过并且达成一致意见。
所以见李太后时,申时行也不怎么紧张,因为他清楚许多事儿只需点头或摇头表态就行,至于左右……他很有自知之明,没有这个本事。
况且在这几天时间里,他还了解到更多的情况:冯保极力造成立郑淑嫔为后,陈太后也不反对。
这样,申时行感觉他更要选择、掂量该如何站队了。
李太后召见申时行的地方,在她平时念经诵读的佛堂。
只有她们两个,其他人一律屏退。
李太后倒也直接,请申时行坐下后便开门见山地道:
“申先生,今日请你来,是关于立新皇后一事,不知申先生有何想法?”
看吧,果然就是为了这事儿。
申时行谨慎地回道:“太后娘娘,此前皇上不是已经答应皇后娘娘,要立郑淑嫔娘娘为后吗?”
“申先生的意思是,赞成?”
“不知太后娘娘问过皇上没有?”之前在内阁讨论过,所以这会儿申时行回答时也显得不慌不忙有条不紊。
“镠儿十有八九会同意。”
李太后虽然用“十有八九”,但语气其实是非常肯定的。
“皇上答应皇后娘娘在先,如果皇上真心不反对立淑嫔娘娘为后,恐怕臣也只能恭贺皇上与淑嫔娘娘了。”
申时行按照已经想好的思路,组织语言小心翼翼地回道。
“申先生丝毫不觉得有甚不妥吗?”李太后紧盯着申时行问。
“太后娘娘,恕臣直言,皇上与淑嫔娘娘一直相得甚欢,故臣不知太后娘娘说的`不妥`是指什么?”
“可郑淑嫔曾是钧儿的嫔妃。”李太后忽然将音量拔高两分。
果然与之前内阁商议的一样,李太后就是耿耿于怀这个。
“太后娘娘,臣窃以为,此情皇上与淑嫔娘娘不在意,他们举案齐眉彼此尊重,难道太后娘娘忍心拆散他们?”
“我没想拆散他们,只是反对立淑嫔为后。”李太后索性挑明了说进而又严肃地道,“申先生是读书人,又是首辅,难道全然不顾道德与伦理?”
“可太后娘娘想过没有?倘若皇上执意要立淑嫔娘娘为后,难道要臣等公然与皇上对抗吗?”
因为来之前申时行就清楚这件事上自己该如何站队,所以此时的态度很明确,也不拖泥带水。
“我一直很好奇,你们这些读书人为什么能够忍受?”李太后有点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