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申时行才领会到朱翊镠的用意,又担忧地道:“可是陛下,第一,不知道无为教控制的成本;第二,万一无为教使用阴毒狡诈的控制手段,朝廷总不能照搬吧?”
阴毒狡诈……不能照搬?冯保不以为然,心里头笑了笑,所以未等朱翊镠开口,便径自抢道:“让他们戴罪立功,为什么不能照搬呢?”
申时行知道冯保擅长这一套,也不与他争辩,只是望着朱翊镠。
朱翊镠本心当然支持冯保了,毕竟给那帮人谋生的出路,是他们自己不珍惜又能怪谁呢?如果说被无为教威胁不敢,可也没见一个人报官呀!
一个个都宁死不屈,如果把这份激情与斗志用在镇守大好河山上,说不定还能捞到名垂千古的军功,即便捞不到军功,也可以说是为朝廷捐躯,一样可以载入史册的,这样不比为无为教卖命香吗?那可是死了就死了。
所以,面对申时行的目光时,朱翊镠没有说话。
沉默即赞同。
明白人都明白这个理儿。
申时行鉴貌辨色,随即心领神会地道:“既然冯公公觉得可行,我们都只是猜测中,不妨一试便知道了。先缉捕搜查,看无为教教徒有多少吧?”
都说世人识得张居正,却没有几个识得申时行,不是能力不行,而是擅长端水所以显不出自己的特色呀!
不过,朱翊镠就喜欢这样的。倘若像张居正那样,一言不合就硬刚,那他这个皇帝当得太累了。
看申时行多好,即便不同意,三言两语也就软了,通常还要找个台阶,让人舒舒服服地下来。
“万岁爷,要不就这么干?”冯保底气十足地道,“抓到无为教的教徒,利用无为教的控制方法,阴毒手段也好,金钱诱惑也罢,朝廷总比教会强,将他们通通发放奴儿干都司戍边。”
“嗯。”朱翊镠点点头,“看看李大龙写了具体控制方法没有?”
冯保忙展开李大龙的纸卷,快速浏览后摇了摇头:“万岁爷,没有。”
“那就赶紧动员可动员的力量抓。”朱翊镠就这样拍板定夺下来,随即又感慨地道,“奴儿干都司幅员广阔,确实就缺这样不怕死的人啊!”
申时行不用多说,太清楚朱翊镠的行事风格,这次找他来,如同往常一样是来听旨,而不是争论的。
沈鲤虽然刚担任刑部堂官不久,可从前也是吏部左侍郎,与朱翊镠在东暖阁面对面的机会是没有。
可朱翊镠的能力与行事风格,他也是清楚得很,陛下决定的事,可以提意见,但不要跳出来反驳。
否则后果很严重。
不过话说回来,不是不敢反驳,主要还是因为陛下眼光卓绝,没有一个人能够比得上,这让人如何反驳?要不你给出一个可行的方案也行。
就说奴儿干都司募兵,人们都不愿意去,这事儿如何解决?强迫人去?那还不如让无为教的教徒去呢。
陛下就想到了这一点。
至于控制无为教教徒的方法……无为教可以控制好,朝廷只要心一狠,没有理由控制不好嘛?
就这样,一项决议顺利达成。
朱翊镠甚是欣慰,尽管还不知道具体如何有效控制无为教教徒,但这个设想,他觉得可以一试。
接下来就看能抓到多少无为教的教徒了。
议定完这件事,申时行与沈鲤正欲退出东暖阁,只见值守的近侍进来,禀道:“万岁爷,前往负责督察真定府知府的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已经回京,正准备押解钱知府进宫觐见。”
“传。”朱翊镠一抬手,继而对申时行与沈鲤说道,“既然如此,那还请两位爱卿再逗留片刻吧。”
“臣遵旨!”两人异口同声。
钱永良被带进来时,吓得浑身瑟瑟发抖,都不敢与朱翊镠对视。
“你就是钱永良?”
朱翊镠打量着问道,见钱永良五十来岁年纪,方头大耳,两鬓斑白,模样儿看起来倒有几分正气。
钱永良此刻脑子里一片空白,居然浑然不觉似的没吭声。
“你给朕抬起头来。”
朱翊镠威严地呵斥道。
钱永良这才战战兢兢地抬头看了朱翊镠一眼,但也只是一眼而已。
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将列有钱永良十条罪状的奏本呈递上来。
朱翊镠打开,只看到第一条就忍不住斥道:“靠,你居然有十二房姨太?霸占了六个女子的初夜权?拆散了七对儿夫妻,难怪头发都白了呢?”
可霸占女子的初夜权……记得不是历史上潞王喜欢干的事儿吗?
不对不对,应该差不多是天下所有男人都喜欢干的事儿。
“吃空饷,贪墨了十万两银子,这些钱都没收了没有?”
“启禀陛下,抄家时全部没收。”右佥都御史朗声回道,“包括其他款项,合计六十五万两银子,此刻正在运往京师的路上,想必后天就能到。”
“好。”朱翊镠接着看,一边看,一边说,“霸占官田,贪污受贿,利用职权之便明码卖官,赶走宅子附近居民大兴土木,连赈灾款都私吞……”
“靠!还怂恿老家百姓为你修建一座牌坊?脸皮可真厚啊!”
“怎么还有一项罪没有列入?”看完后朱翊镠问都察院右佥都御史。
“不知陛下是指什么?”右佥都御史微微一滞,弱弱地问。
“当日朕岳父送贺礼南下,途径真定府时,钱永良以贿赂的方式,可是坑了朕岳父一把,若非太后出面阻止,朕岳父不死也得蹲监啊。”
“这是臣的失职,请陛下恕罪!”右佥都御史只得这般回答。
但其实他不是不知道,也不是没有调查清楚,而是因为这件事儿牵涉到万历皇帝,所以也就没有将这宗罪列到奏疏上,没想到陛下哪壶不开提哪壶,就得挑出来这一件说事儿。
申时行与冯保心知肚明,都不禁暗自责骂这位御史,皇上在意的一宗罪却被你忘了,可真是够失职的。
“是没调查清楚吗?”朱翊镠看似漫不经心地问,实则有心。
“回陛下,其实,也不是……”右佥都御史唯唯诺诺地道。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当初这事儿可不止钱知府一人想干,只不过他成功了。”
“你是赞赏他聪明吗?”
“不是不是……”右佥都御史忙摇头又摆手,“是因为钱知府说,这件事儿的幕后主使是,是,是陛下的皇兄。”
右佥都御使终于在朱翊镠揪住不放的目光下说出来了。
“你的意思是,皇兄想谋害朕的岳父吗?”又到了表演技术的时候。
“是。”
“哎!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朱翊镠微微叹了口气。
这事儿冯保早就心知肚明,知道是万历皇帝干的,只是与申时行一样,没想到朱翊镠竟忍了那么久。
“钱永良,你还有什么话想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