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吏目看了看广场上黑压压的人,为难地道,“郑大人,这名单次序可是先排好了的,若允许您这样插队,那后来还有人插队怎么办?不公平啊,年底了,哪个衙门不忙?”
“郑爷我说先就先。”郑国泰盛气凌人说话生呛,犹如一团迸发的火。
吏目还在踌躇。
这时有人冲吏目道:“我看你是新来的吧?这位郑爷是谁,你不认识吗?他就是当今郑淑嫔娘娘的亲哥。”
哦,吏目这才想起来,难怪感觉“郑国泰”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呢。
只是规矩在前,他依然不肯通融让步,正义凛然地道:“即便如此,那也不能插队,还望大人遵守秩序。”
郑国泰本来就憋着一肚子气,刚才与这帮人一掰扯,更是气上加气,哪是他司衙里公务繁忙?
分明就是找茬儿,一来泄泄气,二来在这帮人面前抖抖威风。
可谁知这个传话的吏目,并不因为他是郑淑嫔的亲哥而给他面子。
郑国泰气不打一处来,喝斥道:“你到底传不传话?”
“不能乱了规矩。”吏目坚持地道。
“郑爷我再问你一次,到底传还是不传?”郑国泰趾高气扬怒气冲冲。
“大人请谅解,还是得按规矩来。”
“规矩个屁!”郑国泰当即摩拳擦掌地冲上去,将吏目往边上一搡。
吏目一不留神,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但当即爬起来,伸手拦住郑国泰不让进:“你不能乱了规矩。”
而郑国泰此时已经被火气冲昏了头脑,见小小的吏目竟如此不识好歹,举起拳头,一拳过去,正好打在吏目的鼻梁上,顿时鲜血直流。
吏目一下子被打蒙了,但因为年轻,牛脾气也噌地上来了,全然不顾郑国泰何许人也,更不顾自己鼻血,一把抱住郑国泰的腿,将其往后一拉。
郑国泰扑倒在地,他怒不可遏,跳起来对着吏目一顿拳脚招呼……
……
东暖阁。
王安气喘吁吁地跑进来,禀道:“万岁爷不好了,不好了……”
朱翊抬头:“何事大惊小怪?”
“淑嫔娘娘的哥哥与储济仓一名负责看守的吏目打起来了。”
“怎么回事?慢慢道来。”
“淑嫔娘娘的哥哥想要插队,先去领俸禄、年终奖与福利,可负责看守的吏目不让,结果就打起来了。”
“就是那个郑国泰吗?”
“是的,万岁爷。”
“他现在身居何职?”朱翊问。
他确实不是很清楚,记得郑妙谨好像在他面前也从未提过。皇帝平常也不像普通人那样经常走亲戚。
但朱翊知道郑妙谨有个哥哥叫郑国泰,确实在衙门里当值。
“回万岁爷,是北镇抚司主管粮秣的副千户。”王安回道。
“哦。”朱翊点点头,接着问,“他为什么要插队啊?”
“心里有气,就是故意的。”
“怎么说?”
“原本因为淑嫔娘娘的关系,给他弄了一个锦衣卫百户长,前不久北镇抚司又将他提了一级,让他担任粮秣官,副千户,不到两个月时间。”
王安看了朱翊一眼,接着道:“可不知他通过什么手段,竟说自己在这次京察中不合格,将会被裁汰,所以认为这是他最后一次领俸禄。”
“而万岁爷发给他们的年终奖,也被他认为是黑暗前的最后一抹光,或是被推上断头台前的最后一顿大餐,反正就是心里憋着气儿要发泄。”
朱翊听了,却心下叫好,这次京察将评估不合格的官员全部裁汰,肯定有些人心生不满想闹事儿。
正想“杀鸡给猴看”找个好典型,却不想蹦出来一只老虎,那就“敲山震虎”,这样效果岂不是更好?
如今谁不知道他护着郑妙谨?又有谁不知道当初是郑妙谨联同翊坤宫里的近侍挟持了万历皇帝?
一句话,郑妙谨正得宠。
这会儿他的哥哥跳出来,那还不是一个很好的典型?
朱翊将心里头的暗喜压下,“只是打架,没有重伤吧?”
“万岁爷,那倒没有,储济仓那边人很多,断不会有伤亡啥的。不过,奴婢听说,现场确实有不少官员,也如同郑副千户一样,认为自己将在京察中被裁汰,自然而然认为这是他们最后一次领俸禄,便如同是黑暗来临前的最后一抹光,所以现场也有其他官员窝着气,只是不敢像郑副千户那样跳出来。”
“那他为什么就敢跳出来啊?”朱翊有心一问。
“万岁爷,这不是明摆着吗?”王安咧嘴笑了笑。
“就因为郑淑嫔是他妹妹?”
“要不然借他一百个胆儿也不敢啊!”
“知道了,现场有人处理吧?”
“有,奴婢听书户部尚书王大人,已经亲自赶过去处理了,毕竟郑副千户是淑嫔娘娘的亲哥。”
“那你刚才为何慌里慌张地跑进来大叫不好?”朱翊又问。
王安心思电转,鉴貌辨色,弱弱地道:“万岁也莫非认为这是好事儿?”
……
郑妙谨也第一时间得讯,她哥哥在储济仓那边与人打架了。
了解清楚事情的始末后,她迅速出宫,朝着东暖阁方向而去。
倒不是因为着急,反而看上去还十分镇定。她很快到了东暖阁。
王安才刚走。
一来便直承:“皇上,我哥与人在储济仓那边打架了。”
朱翊点头,“知道。”
“此刻,不知皇上有什么想法?”
“也不与你说谎,实话实说,或许这是件好事,你以为呢?”
“正合我意,我哥本就不是当官儿的料,何必尸位素餐?刚好利用这次京察让他回家,该干嘛干嘛。”
郑妙谨一本正经的样子,言语中还带有两分小喜悦。
朱翊凝望着,笑了笑说:“我相信这是你的心里话哈。”
郑妙谨跟着也笑了,反问道:“要不然你以为还是假话?”
“这次京察是要裁汰一批人啊!”朱翊感慨地道,继而又补充一句,“当然不会有心裁汰谁,一视同仁。”
“当然知道,说出来你可别怪我。”郑妙谨忽然认真地说道,“昨天我哥为了京察的事儿,还特意跑到翊坤宫来,被我轰走了,后来我让冯公公故意给他透露京察评估不合格的消息。”
“目的呢?”
“以哥哥的脾气,想必会闹一出,刚好借京察之机将他拿下,这样就再也没有人敢跳出来闹事儿了吧?”
“原来都是你设计好的呀?”朱翊欢欣一笑。
“也不算设计,只是想帮你一把,我原本就不赞同因为我,而让我哥在朝廷当值,这与你的执政理念不合,又何必让你为难呢?”
“多谢理解!”
“我们之间说这些作甚?”郑妙谨嫣然一笑,说道,“对我哥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不必顾及我的感受。”
“有你真好!”
“看,又来了?我特意赶来一趟,就是与你交代这一声。”
……
锦衣卫与东厂,都是独立于政府之外,由皇帝直接控制的两大警治特务组织。因都有监视大臣缉捕犯人之责,因此都设了大狱,即镇抚司狱。
京城三大狱,分属刑部、东厂和锦衣卫北镇抚司。三家刑治机构功能虽有重叠,但大略也有分工。
盗匪**等民案,由刑部管辖;涉及宦官及公门中人犯罪,由东厂管;凡大臣谋反触犯皇帝等,则交锦衣卫这就是镇抚司狱为什么也叫“诏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