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顾青云匆忙赶过去,只是为了获得最快速度的反馈。
毕竟让内阁与顺天府调查、救援三天时间肯定完不成。
故而朱翊直接跳过这一节,接着又问:“以你反应的情况看,保定府与真定府由于天干受蝗虫肆虐早有预兆,可为何两府的官员都没有只字片语呈递上来反应这个情况?”
“陛下这个问题问得太好了!”顾青云感慨地说道,“微臣调查的过程中,也很纳闷儿,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天干蝗虫肆虐也不是一天两天,两府的官员为何视而不见似的?”
劲儿头一来,顾青云似乎也感觉不到困了。人的潜力真大!
“后来微臣问了当地的灾民,原来是官员们都藏着掖着不敢上报,京察年底就要评估了,这种事儿能压则压,谁敢往上捅?恨不得压得死死的。”
“真定府知府上疏请求支援,想必是因为感觉隐瞒不住了,毕竟保定府知府未经陛下许可径自开仓放粮,从而惊动御史被弹劾了。陛下之情,再敢隐瞒下去,就得出大事儿。”
“微臣猜想保定府宋知府或许也才得知此情不久,毕竟他刚上任没多久,此前的知府是熊清,不是什么好鸟,而真定府的钱知府,卑职评价他与归德府何知府一个德行,都只在乎自己的利益而全然不顾百姓的死活。”
顾青云也是一个很善于察言观色的家伙,知道朱翊向着宋,而讨厌曾经坑他岳父的钱永良,感觉钱永良这次是要完蛋了。
所以在陈说时不得罪宋而只踩钱永良,还把已故的熊清和已抓起来的何希周拉上垫背。
反正那几位都是已经倒下的,或是即将倒下的人了,不踩他们踩谁?不拉他们垫背拉谁?
“人家都已经死了,你骂他不是什么好鸟,你又是什么好鸟?”
朱翊听顾青云吧嗒吧嗒说完,恨恨地瞪了他一眼问道。
“……”问得顾青云浑身一激灵。
经过顾青云的陈说,朱翊感觉两府受灾情况大致有一个了解。
如今就是救济灾民,以及救济之后的问责与处置了。
借这件事必须给官员上一课。
本心而论,朱翊知道顾青云这三天时间里确实吃了大苦头,也完成了他交代的任务,毕竟只有三天嘛。
可他不想让顾青云立即尝到甜头。
这家伙如同冯保一样,不经常敲打敲打,一不小心就得意忘形,需要时刻在他头上悬挂一把警醒之剑。
故而,朱翊冷冷地问道:“现在感觉三天时间够吗?”
“陛下,回过头来看感觉也凑合。”顾青云激情一过又开始犯困,尽管努力克制,但回话时还是打了个哈欠。
“也没有将你累死饿死吧?”
“陛下,没有。”顾青云摇头而笑,喃喃地道,“微臣觉得,人要有目标时,其实累一点饿一点,都可以挺过去。”
“在你去保定府、真定府查看灾情期间,朕倡议举行了一场爱心众筹活动为两府灾情捐款赈济,在场官员都纷纷伸出援助之手,贡献自己的一份爱心,你准备捐多少?”朱翊不紧不慢地问。
“陛下,不知像微臣级别官员一般都捐多少?”顾青云弱弱地问道。
“捐款是自愿,与别人比作甚?”
“哦,既然如此,那微臣捐赠一百两银子吧。”顾青云咬着牙回道。对于他而言,一百两银子不少了。
“多少?”朱翊却两眼一瞪。
“陛下,普通人家一年的收入,都不到十两银子,微臣出一百两可以解除几十个灾民的燃眉之急。”顾青云也不敢对视朱翊,“如果陛下嫌微臣捐赠少,那微臣再添一百两。”
“以你你职位,捐赠两百两也行。”
“多谢陛下!”顾青云一喜。
“朕话还没说完呢,除了两百两,你必须还得把贪污钱永良的两千两银子拿出来当作赈灾款,一文都不能少。”
“……”顾青云面如死灰,说好了不是自愿捐赠吗?
“怎么?有意见?那再添五百两,就当是对你的惩罚。”
“微臣……”
“再添五百。”
“……”顾青云想哭。
“看你也确实困了,回去休息吧。”朱翊一抬手道,“记住,总共三千二百两银子,睡一觉后赶紧交上来,若敢投机取巧少交一文,朕扒了你的皮。”
顾青云怏怏而退。
真个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到头来还倒贴一千两,那叫一个心痛……
但让他有什么办法呢?人家可是皇帝。没有追究他贪污之责就不错了。要知道当初坑的可是如今的国丈。
待顾青云离开,朱翊立即宣召首辅申时行觐见。
虽然他没有亲眼目睹保定府与真定府的灾情状况,但对顾青云的陈说基本持认可态度,所以救灾工作需要立马安排部署下去。
尽管之前已经部署并开始行动,可他感觉针对性不强,赈灾必须做到有的放矢才行。
……
张泰征回到家乡山西平阳府蒲州。
这一路上,他的心情很郁闷,想着以他的家境,啥时候缺过钱?
熊清这种角色怎么还通过“贿赂”的方式攀上他的祖父了呢?
父亲曾经是大学士,难道祖父不清楚十分忌讳“收礼”的事儿?
一旦收礼,不等于将他父亲,乃至整个家族往火坑里推吗?
看吧,祖父刚过世没多久,马上就有人扒出来这一茬儿,保定府知府熊清还不慎落马身亡。
虽然冯保谨遵皇上之命,一再强调说不会追究他父亲的责任,也不会将这件事公之于众。
但纸终究包不住火的,既然有人捅出来,迟早会传开。
这种“污点”多腻味人。
让他觉得再回朝廷都要矮人一头。
……
张四维还在守制期,忽然见到儿子风尘仆仆地回家了。
“你祖父去世,又没说让你守制,爹不过将这个消息告诉你而已,看你千里迢迢跑回来干嘛?”
张四维语气里带有几分责备,还以为是因为自己让人告诉儿子,所以儿子接到讣告后赶回来的。
张泰征由于心里有气想不明白,本想回家质问父亲两句。
可见他父亲一副老态龙钟的样,不过两年不见,忽然间像是变老很多,而且说话时还动不动咳嗽。
他又不忍心责备,父亲马上就是六十岁的人。人生匆匆数十载,转眼间父亲都已经到了耳顺之年,也不知道时间都跑哪儿去了。
“爹,孩儿这次回来有点其它事,先去祭拜祖父吧。”
张四维还不知儿子因何事回来,带着张泰征去祭拜。
然而,于张泰征而言,这事儿也不得不说,迟早要问的。
最多不责备他父亲,问题来了,心平气和地解决就是。
交贿赂交罚金,他家都不叫事儿。
皇上一言九鼎,反正说既往不咎。
张泰征决定先找一个轻松一点儿的话题切入,问道:
“爹,祖父这辈子都在商场上大显身手,当初爹为何选择从政这条路呢?”
“自古官商一体,你祖父认为官场上有人,生意才更好做。”张四维回道。
“可祖父好几个儿子,为何选择让爹走仕途这条道?”张泰征接着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