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不招人待见,这时候若是越表现出对他们悲伤怜悯的一面,比如前去祭奠再送一副挽联挽幛啥的,应该能收到不错的效果吧。
嗯,就这么干。
都已经坐到皇帝的位子上了,还吝啬两滴眼泪和那几两碎银吗?
一念及此。
朱翊大喝一声:“来人。”
“万岁爷,奴婢在呢。”外头的值守太监立马儿应声而入。
“宣礼部尚书即刻觐见。”
“奴婢遵旨。”
很快,礼部尚书徐学谟到了。
徐学谟如今是朝廷元老级别,与宋年纪一般大,六十多了,虽然谈不上有什么大作为,但也没有过失。
其实他担任礼部尚书也没几年。
徐学谟的上一任是潘晟,也就是张居正想推荐首辅的那位;而潘晟上一任是马自强,万历六年才退的。
徐学谟担任礼部尚书不到四年。
看起来也比宋那老头儿年轻,只是声音不及宋洪亮。
“臣徐学谟参见陛下!”
“免礼。”朱翊抬手赐座,开门见山地道,“朕的姑父、外公相继去世,朕想亲自去祭拜,望徐老安排一下。”
“臣遵旨。”徐学谟点头,继而问道,“不知陛下想以什么身份去祭拜呢?”
“有区别吗?”
“身份不同礼仪自然不同。”
“那徐老以为朕什么身份更合适?”
“倘若陛下更顾念亲情,就以亲属的身份;倘若陛下更在意树立权威,那以皇帝的身份也未尝不可,毕竟武清侯与驸马都尉两个都是国戚。”
“那,朕如果两样都在意呢?”
“……”徐学谟稍一犹豫,“陛下,依臣之见,这时候表现出亲情的一面似乎更显人情,而彰显威权会给人压力。”
“好,那就以亲属礼去祭奠。”
“臣遵旨。”
“徐老,如果以亲属礼,届时不用下跪啥的吧?”朱翊问。以他的观念,外孙或侄儿祭奠不得下跪吗?
徐学谟回道:“陛下乃一国之主,不必跪拜,去了就好。”
“哦。”朱翊点点头。那就好,若跪拜那两个腻味人又毫无感情的家伙……的确心不甘情不愿。
“不过臣还得提醒陛下。”
“说。”
“礼仪方面由臣率礼部负责,陛下大可放心。可眼下正值多事之秋,安全方面陛下万不可忽视。”
“这个朕知道。”朱翊一摆手,“徐老速速安排去吧。”
“臣遵旨。”徐学谟站起来。
“哦,”朱翊接着又道,“以朝廷的礼厚葬他们,该给的尽量给。”
“臣明白。”徐学谟这才离去。
锦衣卫指挥使刘守有不在,朱翊只好准备动用神机营的人马,以及五城兵马司的衙役维持秩序。
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但这事儿还是得交给冯保去办。
朱翊也不明白为什么有些大佬对冯保抱有很大成见,其实冯保是一个很会来事儿的人嘛,就是贪了一点。
可这也不是什么无药可医的病。
在他持之以恒地努力调教下,冯保不是已经大彻大悟了吗?
……
冯保接到这个消息时,起初并不赞同,“万岁爷又要出宫吗?”
“伴伴,出于礼仪嘛。”
“可以在宫里摆设象征性地祭拜。”冯保如是般建议道。
“云祭拜吗?”朱翊道。不得不说,古代人确实早就学会了这一招。
想当初张居正父亲去世时被夺情,张居正就在北京的家里设置灵堂祭拜。
后来张居正去世的消息传到北京,冯保也如法炮制地来了这一手。
这一点,朱翊还真是赞成让后人学习学习,清明节大老远的奔波回去烧几张纸磕几个头干嘛?侍生不侍死,活着的时候好好孝敬比什么都强。
好在李伟与许从诚都不远,一个在通州县,一个在大兴,因而朱翊还是倾向于亲自去。
冯保自然听不懂什么叫“云祭”,朱翊也没解释,只是说道:“朕还是亲自去吧,这样能更好地收揽人心。”
提到“收揽人心”,冯保才恍然顿悟般点头答应了,届时无非像上次去宛平县那样,再折腾两次嘛。
只要出动的人马足够多,安全还是可以保证的,毕竟都在顺天府境。一个在下辖散州,一个在下辖县。
冯保缜密地做了安排。
其实他也只负责通知安排。
具体工作还得兵部、五军都督府以及顺天府衙去做。
徐学谟将祭拜的日子定在头七。虽然先后祭拜两人,但驸马都尉许从诚与武清侯李伟的规格不一样。
重点是武清侯李伟。
但前一天得先去大兴祭拜许从诚。
头七当天。
朱翊像当日去宛平县做安抚退伍军人的工作那样,除了有威武的侍卫随行之外,一路上还有负责巡视警跸的众多官兵。
轿子所到之处,道路一片肃清。只要身边的人像冯保、陈炬、徐学谟之类的不闹幺蛾子,安全肯定没问题。朱翊相信他们。
虽然徐学谟提议说以亲属礼前往祭奠,可出行还得以皇帝的身份。
按照京城的吊仪,每一个前往祭奠的人,都会送去一道挽幛。
朱翊没管,自有礼部负责。
当天前去吊丧的人本来也不多,得知朱翊要去,许多官员络绎不绝拼了命地往许从诚家里赶。
朱翊本心只是走走形式以收揽人心,没想到引去那么多官员。搞得灵堂都放不下挽幛,只好摆在院子里,后来院子里也摆不下,只好摆在大门外,最后整条胡同都摆不下。
嘉善公主死得早,嘉靖四十三年便去世了,加上许从诚又不招人待见,尽管背着驸马都尉的名头。可他估计怎么也想不到死前没几个人喜欢他,死后却来这么多人祭拜,竟享受如此殊荣。
尽管一早看起来这里还是乱哄哄的一片,可在朱翊到达的前夕,现场已被全部清理了一遍。
本来哭丧的家属以及专门被请来的哭婆子哭得尤为卖力,之前只要有人来祭奠,他们就撕肝裂胆地嗷嗷大哭,好像许从诚受到多大冤枉似的。
加上吹鼓手也是各尽其责,吹吹打打弄得有模有样颇有气势,特别是那两只唢呐,时而呜咽时而凄厉,仿佛整个大兴县都被他们吹得不得安宁。
待朱翊一到,聒噪的声音立即停止下来,全场一片肃静。
这是应顺天府知府的要求,不然搞得好像人死要朱翊负责似的。
在一片极度的安宁中,朱翊带着大部队进去祭奠。
……
考验演技的时刻到了。
对许从诚谈不上半分感情,却要兴师动众地前来祭奠,还准备留下几滴悲伤的泪水,也不知道行不行。
别像与国民偶像华哥对戏、饰演“小凤仙”的那个,怎么哭也哭不出来,到时候就尴尬了,这世界可没眼药水辅助。
灵堂前摆满了挽联挽幛。
礼部制作送来署名朱翊的那副自然摆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上头也没写什么感人的联句,估计礼部昧着良心也写不出来。
许从诚大闲人一个,一年只干两天活儿,难不成要写什么“流芳百世”、“照耀千古”之类的话?
即便写出来,谁又特么相信?
“姑父一路走好”挽联上只写这六个字,然后是署名“侄儿朱翊”。
虽然礼部没有请示,但朱翊觉得挺合他的心意,简单明了,不夸张,不违心,真心希望人家一路走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