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保连忙转身去了,但他也没自己去,而是派人去请。
尽管感觉朱翊情绪稳定下来,但他还是一刻也不敢离。
很快张允修到了。
“臣张允修叩见……”
“不必多礼!怎么老学不会?”
“谢陛下!”
“你马上动身去一趟保定,也没其它任务,就陪陪你弟弟与弟妹吧。”
“臣遵旨。”张允修道,“陛下,侄儿真的找不到回不来了吗?”
“做最坏的打算吧。”朱翊只是说了这么一句,反正预感不好。
张允修点了点头,也没敢多问。
“刚才保定那边来信儿说,因为封城招致民众怨声载道,已爆发了多处暴乱抗议。”冯保提醒告知。
张允修还是点了点头。
冯保接着又道:“这时候万岁爷、刘守有、还有保定府的官员压力都大,但封城太久确实容易出乱子,还望你去保定好好安抚静修他们夫妇俩。”
“明白。”张允修扭头去了。
东暖阁再次陷入极度安静中,空气像是凝滞了一般。
“万岁爷。”
“有什么话想说就说吧,不必欲言又止吞吞吐吐。”
“是,万岁爷。张静修的孩子至今尚无音讯,待保定府一解封,那找到的希望恐怕更加渺茫了。”
“不过也不能不解封保定府。”冯保接着立马儿又说道,“奴婢以为还是适可而止最好,否则肯定有人背后议论万岁爷的不是。为了找张静修的孩子,的确有点兴师动众。这是奴婢内心真实的一点看法,希望万岁爷不要怪罪。”
朱翊微微颔首,他岂能不知?此时倘若他不是皇帝,那他指定不惜一切代价,可如今坐在皇帝的位置上,肯定有人背后说他以权谋私。
做人就是这么难。
……
而此时的清苑城知府衙门前,聚集的民众依然没有退去。
哪怕是熊清被逼无奈当众下跪,他们也只会更多地以为,熊清不过是为了博得他们的同情,借此表明对朱翊的忠诚,其本心还是顾上不顾下,所以并未得到民众的真正理解。
甚至还一度认为熊清不为民做主压根就是一位不称职的官员。
最后还是刘守有平息了情绪激动的民众,他将张静修请求朱翊立即下旨解封的信当众念了出来。
这才将冲突暂时阻止。
但民众仍旧没有退去,而是宁愿选择一直在此等待朱翊的回复。
好在京师与保定不算远。
当锦衣卫飞马而回宣布皇上下旨即日解封保定府时迎来一片欢呼。
不满的民众终于退去。
但熊清高兴不起来。
刘守有也一样。
因为,虽然得到朱翊的指示解封保定,可还得继续追查张静修孩子的下落。封城时都找不到,那解封后更是如同大海捞针了。
他们两个都清楚已经没什么希望。
不管是张静修的孩子,还是抢走张静修孩子的那帮盗匪,找到的希望都已经越来越渺茫。
一个卷铺盖回家,一个不准回京……哪还高兴得起来?
伤心的还有张静修和秦涵茜。他们也越来越清晰认识到,找到孩子的希望越来越渺茫了。
几天时间让他们已经瘦了一圈儿。
于他们而言,还将面临一个重大的抉择,继续留在保定找孩子吗?
虽然感觉希望渺茫,但不能放弃。
然而朱氏集团怎么办?
如果他们就此离去,万一有孩子音讯怎么办?孩子那么小,只有他们两个认得是不是他们的孩子呀!
可知道什么时候有音讯?
除非放弃朱氏集团。
夫妻俩焦头乱额,仿佛人生已经大变样,接下来的路不知道该怎么走。
秦涵茜压抑着也不敢哭,怕一哭惹得张静修更加自责,又狂扇他自己。
张静修虽深深自责,但也越来越不敢过分表现出来以加重秦涵茜的压力。
两个人都忍着压抑着。
内心其实早已接近崩溃的边缘。
张允修以最快的速度赶来。
一见五哥,张静修的情绪瞬间像泛滥决堤的河水,一下子奔腾而出。
他扑在张允修身上嗷嗷大哭。
这是他第一次哭出声来。
之前他虽然自责又狂扇自己,但总是默默流泪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及伤心处。
本来,张允修在途中想好了各种各样安慰的话,可到头来,见到情绪如此失控的六弟,身为哥哥的他,竟没能忍住,大喝一声:
“够了!”
……
。
张静修吓得一跳,慌忙松开手,还以为自己精神恍惚了,眼前这人不是他五哥呢。可定眼一看,没错就是呀!
只见张允修沉着脸,怒斥道:“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算哪门子事儿?你还当自己是张家的子孙吗?”
“五哥,我……”
“把眼泪擦干再与我说话。”张允修字正腔圆一板一眼当头棒喝。
在张静修“嗷”的那一嗓子时,秦涵茜本也忍不住潸然落泪,此刻见张允修竟如此认真严肃地批评训斥张静修,她又极力忍着没敢让眼泪往下掉。
在江陵城时与几位哥哥相处过,她知道几位哥哥都堪称是“端人”,但之前也从未见过哪位哥哥这般发怒。
即便是她刚与张静修公开要在一起的时候,大哥张敬修极力反对,也没见到这样戟指怒目对待张静修。
在她的印象中,由于张静修年龄最小,所以不管是父亲张居正还是五位哥哥,对张静修都非常疼爱。
今天还是她第一次见识到。
从张静修诧异的神情中也可以看出来,对张静修而言也是第一次。
在此之前肯定没有过。
张静修抹了一把眼泪。
张允修依然板着脸道:“六弟,你已经长大了,成家立业了,不再是之前那个处处需要保护的孩子了。你们的孩子丢了谁都会心疼,来的路上我本想好了许多话安慰你,可见你这般模样,我只想泼一盆冷水把你浇醒。”
张静修被他哥训斥,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似的矗立在旁。
“瞧瞧你的样子,双眼通红,年纪轻轻竟是如此憔悴,还哭哭滴滴的,像个男人吗?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我们都要振作、冷静,眼泪与颓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知道吗?”
张静修点点头,但也不敢看他哥。
“因为帮你找孩子,让朝廷承担了多大的人力物力财力损失,你知道吗?保定府几十万人,全部因你不得出城,外面的人也进不来,眼下多处爆发骚乱抗议,倘若真的有人为此而受伤死亡,就问你感到心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