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为着这一层,南京政府里头的官员,大都会削尖脑袋儿,使出浑身解数钻门路,巴结北京政府中的那些有钱有势的大官儿,以图在省察考核时,好有个人帮着说说话。
常言道人在朝中好做官,只要椅子背后有人,就不愁没有时来运转、升官坐肥缺的时候。
尤其是朱翊即位后推行严厉的京察,而且还要精简政府机构,裁汰不合格的官员,北京的官员都慌了,更别说南京的官员。
自打朱翊登基以来,魏学曾感觉自己的仕途再一次被终止了。
想着十几年前与高拱交好,坐到吏部左侍郎的位置上,只要高拱不倒,吏部尚书的位置指日可待。
可谁能想到隆庆皇帝驾崩不到两个月高拱便被罢黜回籍?
他的仕途跟着也完蛋了。
直到张居正“病逝”,万历皇帝清算张居正,才又被万历皇帝召回,担任南京户部右侍郎,与之前吏部左侍郎级别相当,等于是原职召回。
而且南京户部右侍郎因为要总督粮储所以正是为数不多的要职之一,魏学曾感觉自己仕途第二春来了。
可好景不长,万历皇帝被李太后废朱翊取而代之,这也不是关键。
关键是朱翊与张居正一条心。
朱翊一上台就将曾经的万历皇帝重新召回启用的官员拿下,在京大部分官员都被下令前往台湾去了。
这与贬谪没啥两样。
而且外界还有传言,当然现在为张居正“死后平反”了,不敢拿到台面上明目张胆地说,只能私底下议论,说张居正没死依然活在人世。
只要想到这一节,魏学曾就感觉仕途第二春可以说再见了。
想着朱翊暂时只是没有时间搭理南京这边的官员而已。
然而让他做梦都想不到的是,居然收到了北京吏部移文这与皇帝的圣旨没什么两样,让他即刻回京,履任新的职务,以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左佥都御史的职务总督陕甘宁的军务。
他都有点不敢相信这道移文。
从南京户部右侍郎调到北京兵部右侍郎说是平调,但都知道那就是意味着升迁,重点是以都察院左佥都御的职务史总督陕甘宁军务。
那可是相当有实权。九边重镇,陕甘宁就占了三个啊。
这是妥妥的升迁。
所以当魏学曾看着吏部移文,确定他不是做梦时,忍不住老泪纵横。
因为得罪张居正在家闲置十年,可他一颗热忱的报国之心从未减退半分。
好不容易被万历皇帝重新召回担任要职,又马上给他泼一盆冷水,可谁知新皇委任的职位竟还要重要……
让他如何不泪流?
这阵子只想着北京的官员处理完了就该轮到南京的官员。
没想到等来了一道新的任命。
他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帮了他,反正他没有削尖脑袋儿钻营。
原本他也不是这样的人,否则当初就不会当面质问张居正,又要联合百官去张居正家里理论。
“新皇居然重用我?哈哈,哈哈……到底是得到谁的举荐呢?”
魏学曾一边抹眼泪一边问自己,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是张居正。
……
。
接到吏部移文的第二天,魏学曾便启程北上,为他送行的官员很多。
不仅魏学曾本人对这道移文感到意外,南京其他官员也都一样费解。
然而只要议论的人有足够多,消息足够灵通,总会有人能摸到边儿。
“为什么紧急调任魏大人进京履任新职?要总督陕甘宁三边军务呢。”
“对呀,谁不感到纳闷儿?魏大人因为前首辅张居正一落一起,按理说这回是落而不是起了,却不料起得更高,这谁能想明白?到底事出何因?”
“兴许是这样,你们想有没可能?因为听说宁夏副总兵拜死了,朝廷担心宁夏有变,所以急需一位老道有经验的官员前往安抚乃至镇压。”
“哦,是吗?不过魏大人的确是那边的人,而且曾经巡抚辽东,对付蒙古人很有经验,这倒是真的。”
“我看十有八九是,不然朝廷这时候为何紧急调任魏大人进京?要知道被万历皇帝重新召回的那一批官员,魏大人是唯一得到升迁机会的一个,其他官员要不被贬,要不原职不动。”
“……”
经过热烈的议论与深扒,南京官员似乎也能猜出个中情由,只是谁也想不到这主意竟是出自张居正。
但无论如何,魏学曾还是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进京报道去了。一来这是不可违抗的圣旨,二来也是他的心愿。在家闲置十年,天天摩拳擦掌,如今又有机会报效朝廷,他当然要去。
而且让他急速进京。北京那边催得急,他日夜兼程也不敢耽搁。
尽管马上就是六十岁的人了,但他身子骨还好,平常素日小的伤风感冒都不曾有过,可以说健旺得很。
……
北京城这边。
却说一早朱翊正在用膳,忽然听得一阵闷雷似的鼓声传来,让一向肃穆静谧的紫禁城顿时紧张起来。
一名侍女刚添了一杯牛乳准备端给朱翊,乍闻鼓声吓得浑身一哆嗦,杯子失手坠地摔得粉碎。
牛乳洒了一地,还有几滴溅到朱翊的袍角上。
周佐呵斥道:“怎么做事的?是不是平常万岁爷对你们太好了,毛手毛脚的也不知道改正。”
侍女惊慌失措,忙跪地上连连磕头求饶:“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朱翊冲侍女一抬手:“起来吧,无心之失,朕又没说要责罚你。”
继而又朝周佐数落道:“你也是,别动不动训斥她们。朕不止说过一次,男女平等,要相互尊重、理解。”
“万岁爷……”每次朱翊说时,周佐都想辩白两句,男女如何平等?即便平等,难道就没上下尊卑了吗?
可朱翊通常都不给他机会,这次照样打断:“不必多说,你想说什么朕都知道,去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周佐躬身而退,忙一溜烟去了。
朱翊也没责怪那侍女,反而客气地让她赶紧把地打扫干净。
周佐不在,伺候朱翊的一应近侍都倍感轻松,因为她们越来越喜欢与朱翊相处了。
无它,只因朱翊从不骂她们。
自登基以来,朱翊一句重话都没对她们说过,反而是乾清宫管事牌子周佐动不动冲她们发脾气。
很快,周佐急匆匆地跑回来禀道:“万岁爷,是六科廊言官,在皇极门外敲响了登闻鼓。”
周佐说话间,听那洪大的鼓声还在紧一阵慢一阵地传来。
登闻鼓朱翊是知道的,架在皇极门外,鼓面八尺见圆,大过磨盘。一般外廷官员呈递奏疏,都是通过通政司每日大约辰时送到皇极门外,交给司礼监接受文书的中官。若遇到不平常事,有的大臣怕司礼监不能及时把奏疏呈送御前,于是乎亲自携带手本跑到皇极门外敲登闻鼓要见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