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爷,您这样称呼武清侯,在奴婢面前无所谓,可若传了出去……”
“别废话,备车去。”
“是。”周佐赶紧转身去了。
以朱翊的脾气与个性,他实在不愿意搭理李伟这种人。
一辈子不打交道最好,只可惜来到这个世界的身份不允许。
朱翊脱下龙袍换上便服,带一队宫廷禁卫赶往李园。
看在李太后的面子上,感觉还是亲自登门慰问一下比较好。
刚进胡同口,便看见府邸门口闹哄哄地停了不少轿子。
看见朱翊的扈从仪仗过来,堵在门口的人都慌忙避过一边。
来了这么多人,朱翊并不感到奇怪。人情自古就是向灯的向灯,向火的向火嘛。李伟身份特殊,就别说是要上吊自杀了,即便家里出了芝麻大的一点小事儿,也会有大把的人趁机赶来大献殷勤。
更何况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朱翊要在宛平县试点改革,那些感觉被触犯了他们利益的豪强权势大户人家,这时候巴不得闹得轰轰烈烈让天下人都来看看呢。
朱翊下马车,刚绕过照壁踏上甬道,便看见了驸马严永凡在甬道另一头焦急地踱着步。
为避免身份过早暴露引起不必要的骚乱,朱翊快速通过,也懒得旁听议论的人群。
宫廷禁卫暗中走位护驾。
留在朱翊身边的只有两位穿着便衣的扈从。
“咳咳。”到了严永凡跟前,朱翊咳嗽两声。
看得出来,严永凡很着急。
尽管在名义上他是宛平县的县丞助理,但现在大家都知道他是实际上的负责人与监督人。
如果武清侯真的上吊自杀了,他也过意不去,而且宛平县后续的工作还不知道能不能展开,不能展开就完不成朱翊交给他的任务了。
这次任务对他很重要。
不仅仅是他能力的证明,还是作为皇亲国戚开始参政议政的信号。
所以他必须成功不能失败。
朱翊也是这么交代他的。
结果,武清侯李伟来这一手,岂不让人腻味?
别的豪强权势大户也就罢了,这可是李太后的父亲是朱翊的外公。严永凡当然忌惮。
所以着急,朱翊咳嗽两声,他都没有感觉到。
没辙。朱翊只得靠近,轻轻喊了一声:“姐夫。”
“小舅子,是你。”严永凡这才惊讶地转过头来。
“嘘”朱翊示意他不要声张,“你在这儿徘徊作甚?”
“小舅子知道你外公要上吊自杀,所以才赶过来的?”
“嗯。”朱翊点头。
“哎,小舅子来得正好!”严永凡大松一口气,“我快愁死了,又不让我进去探望,也不知武清侯现在怎样了?”
“不会有事的。”朱翊笃定地道。
“小舅子怎么知道?”
“十有八九是吓唬人的。走,我们进去再说。”朱翊一摆手。
严永凡跟上。朱翊一到,他立马感觉大救星来了。
其实他知道李伟没死成,否则就不会站在甬道上徘徊。
只想进去看看,可家丁不让。
无它,只因他是这次宛平县试点改革的负责人监督人。在李府人眼里,他就是朱翊的跟屁虫。
“喂,驸马爷脸皮真厚,你怎么又溜进来了?”负责看守的家丁仗着自家老爷是武清侯,又上吊自杀好像占着理儿似的,也不把严永凡放在眼里。
严永凡也不做声不搭理,只管跟在朱翊后面。
“喂,驸马爷,说你呢?武清侯不想见你,你若硬闯进来,武清侯见了,又想不开怎么办?”
“……”严永凡微微一笑也不开口,只努嘴瞥向朱翊。言下之意别问我,想问就问他吧。
“请问这位……”家丁刚开口说了四个字,见朱翊有心亮出便服内的赤金蟒服和佩玉,当即大吃一惊,一时间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正欲跪拜,又见朱翊一抬手,轻声道:“不可声张。”
人已经大摇大摆地进去了。
严永凡紧随其后。
……
。
“既然小舅子确定武清侯无恙,为何还要微服赶来?”严永凡问。
“还不是为了你?”朱翊道。
“为了我?”
“我若不来,你只能在李园外徘徊兜风了。”朱翊笑了笑。
“多谢小舅子关心。”严永凡竹筒子倒豆一般,快速说道,“这次武清侯要上吊自杀,想必是有人给他出的馊主意,就是要腻味人吧?”
“老头儿越老越糊涂,不要跟他一般见识,你专心做你的事就是了。”
“……”严永凡张大嘴巴,“小舅子居然敢骂武清侯越来越糊涂?”
“我是皇帝,谁不敢骂?”
“可他是你外公。”
“外公又怎样?不值得尊敬,我都懒得搭理他。”朱翊不以为然地道,“这世道最大的谎言好像长辈就是有理,如同父母做什么都是对的一样。”
“小舅子真牛!”严永凡心悦诚服地竖起大拇指,继而欣喜地道,“小舅子敢于挑战世俗与权威,打破约定俗成的一套礼仪,姐夫对你顶礼膜拜!”
“少拍马屁,多做实事。”
正说着,突然听到近前什么地方唢呐声大作,接着又看见一群人从客堂里奔出来,一个个头扎白绫,身上穿着白布衬里的袍子。
这群人一边跑,一边撒着芝麻米粒儿。打头的人披头散发,手上舞着一根大书着一个“魂”字的幡杆儿,嘴里像道士念经似的念叨着,反正也听不出来念的什么鬼。念了一会儿后,接着又唱了起来。唱的也不知什么鬼,反正听着凄切阴森,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这帮人在为武清侯招魂。”严永凡轻轻地介绍道,“唱的是《招魂曲》,搞得好像真的寻了短见似的。”
朱翊没好气地嘀咕道:“既然人没死招什么魂啊?真是胡闹!”
“咦?这不是驸马吗?”
只见一个人摇着臃肿的身躯从里头走出来,一眼看见严永凡,但没认出朱翊,所以只与严永凡打招呼。
“哦,原来是老驸马爷。”
严永凡当然认得许从诚总喜欢与李伟成双成对出现。
朱翊也认出来了。
在他眼里,许从诚与李伟都是一样的货色。妥妥的两个现世宝嘛,很早他就是这样认为的。
“这下驸马开心了吧?”许从诚一副鸭公嗓子。
“我有什么好开心的?”严永凡反问。
“不开心吗?武清侯被你们逼疯了,要上吊自杀。”许从诚只顾着与严永凡说话,也没注意旁边的朱翊。
“武清侯真有什么三长两短,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呢?”严永凡索性不揭穿,反正感觉许从诚说话阴阳怪气的,他打心里不喜欢。加上他清楚许从诚与李伟总是沆瀣一气,想着没准儿这次李伟上吊自杀这出戏就是他怂恿的。
“驸马,对你怎么没好处?倘若武清侯真的上吊自杀没救下来,那日后在宛平县的试点改革不就没人反对了吗?听说驸马得陛下之诺,只要这次宛平县试点改革成功,就许你一个县令做做。啧啧啧,县令啊,虽然是七品芝麻官,可也是父母官拥有实权的呀,哪像我这老骨头?虽然也被人尊称一句驸马,可徒有虚名,手上一丝权力都没有,与你这驸马没得比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