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保之前有一个习惯,只要感觉李伟进宫找茬儿,他就先知会李太后,因为只有李太后能制得住李伟。
李伟仗着自己身份地位,不怕隆庆皇帝,也不怕万历皇帝,如今朱翊当皇帝了好像也不怎么怕。
但唯独怕他女儿李太后。
这次冯保虽然没有去慈宁宫通知李太后,但与值守的内侍交代过,只要发现李伟到了之后不配合,便赶紧去慈宁宫通知李太后。
李太后来,肯定是有人去通知了。
见到李太后,李伟立即变了一个人似的,再也不敢趾高气昂了。
李太后阴沉着脸:“女儿恳请爹给李家长点脸好不好?这是皇宫东暖阁,不是爹的家,在这儿嚷嚷成何体统?”
“外孙要夺走爹在宛平县的田地。”李伟说话的声音一下子弱了下来。刚才显得很有理似的谁也不再怕的,这会儿变成了商量的语气。
“什么夺走?儿是皇帝,他有权收回。”李太后纠正道,“况且儿又不是只收回爹一个人的,为什么爹的意见那么大,就不能配合一次吗?”
“可是……”
“没有可是。”李太后强行打断,“儿要在宛平县试点改革,倘若咱都不支持他,让儿怎么办?”
继而,李太后又苦口婆心地说道:“爹,想想二十多年前,咱过的什么日子,还不是一样过来了?如今咱们富裕了,便把从前的苦日子全都忘了?在女儿面前,爹也不必说谎,收回宛平县境的田地,爹的日子就回到从前了?天底还下有多少贫苦百姓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爹心里真的没数吗?”
李伟勾着头不敢吭声。
“爹,女儿也不想多说了,你以为女儿每次见到爹进宫来,就想拉着脸训斥爹几句吗?不是的,女儿我坐在这个位置上,必须对得起`慈圣皇太后`这个尊荣。爹也一样,您从泥瓦匠升到锦衣卫指挥使,又升到武清伯,进而升到武清侯,已是外戚顶天儿的爵位,是不是也要对得起这个无比尊荣的称号呢?”
“爹回去吧。”李太后一抬手,“全力配合儿,不要再闹了,好吗?”
李伟头也不回地去了。
李太后望着她爹怒然离去,不禁摇头叹息。好在她已经习惯。
“娘,请坐。”
朱翊吩咐冯保搬凳子。
李太后缓缓坐下,忧虑地道:“儿这次的动作很大,或许会遇到难以解决的棘手问题,可要当心谨慎啊!”
“多谢娘亲的提醒!”
“儿有几分信心成功?”
“娘,在宛平县的试点改革,孩儿倒是有十足的把握,毕竟在孩儿的眼皮子底下。”朱翊如是般回道。
“倘若成功,儿要推广全天下吗?”
“有这个想法。”朱翊点头。
“好,无论如何,娘全力支持你。”稍顿了顿,李太后问,“慈宁宫在宛平县境的子粒田是否也要收回?”
“是。”
“那就收回去吧,其它宫呢?”
“也都收回,包括孩儿的乾清宫和母后的慈庆宫。”
“哦,你母后那边,娘一会儿过去与她说。”
“多谢娘亲!”
“儿这么做,无论能否成功,其本心也是为了天下的百姓好,娘当然会支持你的。儿就放手去干吧。”
有了李太后的全力支持,朱翊的底气无疑又足了两分。
原本他就有信心搞好宛平县的试点改革,在李太后面前说倒有十足的把握还真不算是吹牛皮。
如今宛平县像是进入战备状态,头等大事就是清丈县境内的田地,不管是谁家的或是谁的名下,反正要得到一个相对准确的数据。
谁想从中作梗,或使绊子或阻挠啥的,估计没这个胆儿。
首先领头做这项工作的是驸马严永凡,人家是奉旨行事,与他过不去不就等于抗旨不遵吗?
其次宛平县境内白天有缇骑兵到处巡逻,加上本县原有的衙役士卒,基本放眼之处都能看到官兵。
这只是明着看得见的,还有暗中巡逻的东厂番役,分散在宛平县的各个角落里,谁敢轻举妄动?
再者宛平县最大的刺儿头武清侯李伟,人家可谓第一皇亲国戚,都不敢说话,还有谁敢跳出来?
而永年伯王伟地位虽有不及,可人家也是伯爵,怎么说与李太后是亲家,他更是配合,一句话不说。
宛平县的豪强权势大户都希望李伟跳出来,可迟迟不见动静,一打听才知道李伟被李太后痛骂了一顿。
还能指望谁?
关键是就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那些人忌惮不敢啊!
倒是有人撺掇李伟,甚至特意跑到他家去,给他送礼请他出面,可李伟还是不敢。毕竟已经被李太后警告过,顶风而上的事儿犯不着。
以致于在宛平县,看起来是舆情汹汹,可清丈田地的工作如火如荼地进行着,一点儿都没耽误。
当然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百姓乐见其成很高兴啊!
听说清田是为了分田均田,使得耕者有其田,百姓兴奋得几日几夜睡不着觉,恨不得这些工作一天就完成了,然后拿到拥有使用权的土地。
有了朝廷的铁血政策,有了百姓的欢呼雀跃,又没有人敢领头出来闹,其结果可想而知了。
豪强权势大户是焦头乱额,普通百姓是喜闻乐见。
“我们真的马上可以分到田地了吗?”
“废话,当然是真的,这可是圣旨,知道什么是圣旨吗?”
“像我们这样的老太太、老爷子也能分到田地吗?”
“能,听过按人头分。”
“那分到田地后,赋税会不会加重?”
“不会,绝对不会的,皇帝爷说了,赋税只会减不会增。”
“是啊,当今皇帝爷的执政理念是以人为本,知道什么是以人为本吗?就是处处站在百姓的立场考虑。”
“那可是自古以来最好的皇帝啊!要说我们这些人真是荣幸!”
“……”
总而言之,土地分田地,能调动农民百姓最大的积极性。
朱翊正是抓住了这一点,就想来一次大解放。可惜条件不允许,只能试点,不能全国立即推行开来。
这天,严永凡从宛平县回来进宫觐见,他随身背着一张弓。
刚一进来东暖阁,朱翊便看见了他背上斜挎着的那张弓。
“小舅子,这个认得吧?”
严永凡大大咧咧的,一进来便将弓取下来,往御案上一放。
“这便是你在宛平县负责丈量土地时专用的量弓吗?”
朱翊虽然是第一次亲眼所见,但猜也能猜到那是量弓。
况且他还专门提醒过严永凡,要注意量弓的统一标准问题。
因为上一次清丈田地时,出现了量弓的标准不统一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