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君这位打杂的怎么还不来呀?我正口干舌燥要喝水呢。”
“……”
正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调侃着,县令徐秉正走了过来。
他脸色一沉,威严赫赫地道:“都瞎议论什么?还不去做事?”
一帮人立即如鸟兽散般去了。
刚好县丞史善言走过来,问:“县令大人,那个助理怎么还没到呢?这不合常情啊,他应该早到的才对。”
“不管了,是他来找我们报道,我们无需刻意等他。”徐秉正一摆手。
“明白,只不知严君是什么来头?”史善言嘀咕了一句。
“管他什么来头,咱只需知道他是个县丞助理就够了。”
“也是。”史善言点点头,想着若有来头,也不至于担任县丞助理。用下面的人话说,不就是个打杂的吗?
一把手二把手这样一碰头,更不把新来的“严君”当回事儿,遑论为他接风洗尘迎接招待之类的了。
故而,对于严永凡的姗姗来迟不现身,他们也压根儿不放在心上,就仿佛来了就来了不来也没关系似的。
以致于很快很快,其实也就两天半的时间,这里的官员竟将“严君”要来宛平县担任县丞助理这件事给忘了。
就好像吏部从来没有移文似的。
然而这正合严永凡之意。
他来时因为受到朱翊的叮嘱与交代,所以希望不被重视这样才能更好地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严永凡在来时的路上就想,那要怎样才能做到这一点呢?
如果按时去县衙报道,估计不会掀起什么浪花,人们最多图个新鲜就完事了,重不重视他都那样。
于是严永凡想到一个办法:不急于现身,等宛平县里的官员对他的热头过去,然后再现身不迟。
当然严永凡也只是没有现身,他人其实早就已经到了宛平。
到宛平后他也没闲着,而是依据朱翊的意见在搞工作调查呢。
所以在去县衙报道之前,严永凡跑完了宛平县好几个地方呢。
……
严永凡雇了一头驴子,慢悠悠地骑到宛平县衙。因为迟来好几天,县衙里的官员早就把他到任县丞助理这件事儿忘得一干二净。
严永凡也没穿官服,放下驴子便大摇大摆地进去了。
晃悠半天都没有一个人搭理他。甚至有些衙役聚在一起有说有笑,分明瞧见了他,也视若不见。
迫不得已,严永凡只得开口朗声问道:“请问这里是宛平县署吗?”
“不认识字啊,是不是县署自己不会看吗?”终于有人回应了一句。不过回应时头也不抬,便与人神侃去了。
“正值京察之际,诸位还有心思坐在一起闲聊哈,就不怕被撤职吗?”
严永凡笑眯眯地说道。
“切,咱这些小喽们,京察不京察还能受多大影响?”
又有一位衙役漫不经心地答道。
“你们手头上没有事干吗?”严永凡奇怪地问道。因为他进来有一阵子,已经观察了很久,发现那帮衙役压根儿不是在谈工作,尽乱七八糟的事儿。
什么和尚勾引尼姑竟诞下一私生子啊,什么这位官员外头包养了几个小情人,那位官员纳了几房姨太太啊……反正在严永凡听来没有一件正事。
“你要找谁?”见严永凡好像带着质问的口吻,一位衙役不高兴了。
“我要找史县丞。”严永凡回道。
“找县丞大人作甚?”
“报道。”
“哦,莫非你就是那个严君?县丞大人的助理?”
“对。”严永凡也不隐瞒。
“早说嘛,原来是打杂的来了。还以为是谁呢?”
当即有人笑开了。
跟着是一阵起哄。
然后就有衙役开始使唤了:“来,给我倒杯水去,说了半天正口渴。”
“我要一杯淡茶。”
“我要一杯凉茶。”
“新人第一天报道,是不是应该给我们买点瓜子嗑呀?”
“……”
叽叽喳喳,都在纷纷行使自己的“特权”,仿佛不用就吃亏上当了。
“好,好,好。”严永凡不住点头,将他们的要求一一记下。
然后,逐一认真地完成,在他看来这个步骤不能省。
“这是您要的水。”
“这是您要的淡茶。”
“这是您要的凉茶。”
“这是孝敬您们的瓜子。”
“……”
严永凡一丝不苟不急不躁且乐呵呵地完成了。
“呀,这瓜子真香!你这小伙子不错哈,将来大有前途。”
“借您吉言!”严永凡微笑致谢。
“小伙子怎么才来呀?不是说三天前就该来报道的吗?”
“原本是三天前就该到的,”严永凡回道,指着外头拴着的那头驴子,“可那笨驴不是走得慢吗?”
“小伙子原来在哪儿供职?”
“原本也是打杂的。”
“这就难怪了,我说咋就那么专业。”
“京察很严,你们真的都不怕?”严永凡又重提这个问题。
“咱这些不入流的吏目,京察啥时候能查到咱的头上?”
“哦,那现在能带我去见县丞吗?”
“那,从大堂右拐,然后直走,就能看见县丞大人的值房了。”
“瞧你这个小伙子人还不错,蛮热情的,又给我们买瓜子嗑,别怪我没提醒你哈,县丞大人脾气不怎么好,见了悠着点儿,别什么都说都问。”
其中有一位热心的衙役,附在严永凡的耳边轻轻地告知。
“多谢!”严永凡去了。其实不被告知他也已经打听清楚。来宛平县做人家的助理,当然得了解了解。
找到县丞值房所在,严永凡进去禀道:“卑职严君向史县丞报道。”
“来了。”史善言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便继续看文件,然后没有话了。
“请问卑职该干什么?”过了半晌之后严永凡问道。
“……”史善言没有反应。
“请问卑职接下来该干什么?”严永凡又问道。
“你是在问我?”史善言终于又抬头。
“是。这里只有我与大人。”
“爱干什么干什么。”史善言道,“没有人干的活儿就是你该干的。”
“哦。”稍顿了顿,严永凡道,“这次来到宛平,卑职还有一个额外的任务。”
“说,什么任务?”
“宛平县衙解送上去的子粒银比前几年少了很多。仅慈宁宫一家就少了三千多两,短了三宫的进项可不是小事,因此陛下圣旨传到户部:三宫子粒银为何拖欠许多?望查明回奏。”
严永凡这话一说完,史善言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地问道:“你到底是来担任县丞助理,还是奉旨前来调查子粒银欠缴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