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舅子言之有理。”严永凡道,“可也不能让所有皇亲国戚都当官儿吧?这对国家危害或许更大。”
“当然不能这么干。术业有专攻,适合当官才行。当官儿只是其中之一条生路,还有许多条路可走。”
“哦,这还差不多,小舅子的意思是我适合当官儿?”严永凡洋洋自得地问。
“适合不适合我不知道,但你有这份心,总得给你一个机会吧?再说了,你不做官还能做什么?”
“小舅子这就看不起人了吧?从明天起,我与公主第一个做表率,断了我们的粮便是,看我们能饿死不?”
“好!就等你表态。”朱翊脱口而出,“断粮便从你们开始吧?”
永宁公主倒是平静。
严永凡一愣:“啊?不会真的就突然什么都不给我们了吧?”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更何况我是皇帝,一言九鼎,岂能当儿戏?”
“那不知小舅子准备给我安排何职呢?”严永凡带着莫大的期许问。
“宛平县县丞……”
“县臣?区区一个八品芝麻官儿?”严永凡微微一滞。
“怎么?还嫌官儿小啊?你怎么不问问自己肚子里有多少墨水呢?你中过举人考过进士没?”
“切,要是中过举人、考过进士,我还能当选驸马爷吗?”
“就是嘛,连举人都不是,我让你去当县丞的助理很不错了,而且还是顺天府宛平县,知足吧你?”
“那,好吧,反正我年轻,以后还有升迁的机会。”严永凡自我安慰道,进而像才发现漏洞似的,“等会儿,小舅子刚才说什么?县丞助理?”
“对呀!”朱翊确定地点头。
“不是宛平县县丞吗?”严永凡瞪大双眼盯着朱翊。
“姐夫,县丞乃县令之佐官,至少也得是举人吧?你也知道自己年轻,又没中过举人进士,当县丞的助理也可以了吧?以后有的是升迁机会。”
“小舅子是皇帝,怎么也得给个县令我做做吧?县丞我也勉强可以接受,居然还是个县丞助理?”
“给你一个县令,你以为你就能做好吗?”永宁公主在旁挤兑道,“弟弟安排什么,你就老老实实地接受吧,本来你是没有资格当官的,不知道吗?有本事自己往上爬呀!爬到小九卿、大九卿的位置上给我们瞧瞧。”
“姐姐。”朱翊冲永宁公主竖起大拇指。
“公主,我是你夫君好不好?小舅子断我们的粮,我们要自食其力了,当然官儿越大越好。”
“弟弟是皇帝,哪有像你这样讨价还价还拉着个脸的?你是驸马没错,但你也是臣子,弟弟的话是圣旨,你得无条件遵从,快,还不谢主隆恩?”
“谢主隆恩!”严永凡带着小情绪,不情愿地朗声说道。
……
“姐夫也别好高骛远,无论做什么都得从底层做起嘛。”朱翊安慰道。
“那张静修也不是举人、进士,怎么就坐到那么高的位置上?”严永凡小声嘀咕道,但也没敢与朱翊对视。
“我是任命张静修为朱氏集团的总负责人,可在此之前你了解他做什么?他每天起早摸黑你看见了吗?”
“无论怎么说,反正他跟小舅子的时间也不长嘛!”严永凡小声辩道,“张静修可以,我也一样可以啊。”
“别总盯着人家光鲜的一面嘛。姐姐刚才说得对,有本事自己往上爬。”
“……”严永凡虽然没吭声,但紧握拳头,暗中为自己打气儿。
“不过我还是得提醒姐夫一句:即便是县丞助理,想做好也不容易,你到了宛平县,可不要仗着是驸马的身份为所欲为,要诚实做人踏实做事,这样我与公主的脸才好看。”
“这个不用小舅子提醒,我知道为你们长脸。何时到任?”
“明日我便让吏部移文。三天后你就可以去宛平报道了。”
“那公主呢?”严永凡问。
“你先一个人过去,等你到那边稳定下来,再接姐姐过去不迟。”
“县丞助理是不是等于观政学习?”严永凡又问。
“可以这么说,干得出色,便升你上去,要是不得人心,你这辈子休想再当官儿了。”朱翊一本正经地道。
“明白。”严永凡点头。
这样,严永凡的任命就拍定了,只是暂时尚未与宛平县衙通气儿。
次日早朝,朱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布,从今往后朝廷不再提供永宁公主与驸马严永凡任何补给与奖赏,当然也包括俸禄,让他们自食其力。
而且,还刻意强调说,他们是朝廷第一个断粮的皇亲国戚。
准确地说朱翊自己才是第一个。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朱翊决定断皇亲国戚的粮这项政策主张开始行动了。
都知道永宁公主和驸马严永凡与朱翊亲近,如今对他们俩都下手了,那对其他人可想而知。
所以朱翊这道谕旨令朝野震动。
很快传遍京师,继而传遍天下。
永宁公主与驸马不是主动请求,而是被朱翊给剥夺的。
反正就是断粮了。
朝中官员,包括皇亲国戚,曾经都对朱翊的政策表示怀疑,甚至一度以为就是用来唬人的。谁知要动真格,而且已经付诸了行动。
官员们倒是乐见其成,毕竟这是他们一直头疼的一件事,只是没想到朱翊说到做到竟要兑现了。
恼火的是皇亲国戚,新皇登基非但没有享受好处,竟还要断他们的粮,让他们以后如何活命?
一时间天下皇亲国戚躁动起来,感觉朱翊随时会对他们下手。
……
吏部移文下发了。
不过按照朱翊的指示,只移文宛平县衙知悉,说三日后有一位新人要来宛平县报道,担任县丞助理。
这位新人叫作严君,压根没提严君就是严永凡或驸马这一茬儿。
严永凡动身前往宛平。他当然明白朱翊这样安排的用意,其目的无非让他以侦查员的身份去,能更好地摸清地方上的舆情与套路。
在严永凡抵达宛平县之前,县衙里的官员就议论开了。
当然议论的不是什么重要角色,都是下面的人,因为县令徐秉正与县丞史谨言根本没当一回事。
这个徐秉正是万历八年的进士,也就是与张懋修、张敬修同一科。那一年是庚辰科,一甲第一名正是张懋修,而张敬修与徐秉正都是二甲。
这天,一帮官员又聚在一起围绕“严君”议论开了。
“吏部是咋想的?派一个县丞助理过来?为什么不是县令助理?”
“谁知道?县丞助理也就算了,不是说三天就到任吗?三天都已经过去,咋还不见人影?莫不是摆架子不成?”
“一个县丞助理摆什么架子?又不是县令大人,哪怕是县丞大人也行啊!何为助理?不就是个打杂的吗?”
“对,就是一个打杂的,跑腿的,派过来给我们端茶倒水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