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期间,他以自己的字号,即“东璧”为堂号,在嘉靖三十七年(公元1558年)创立了东璧堂。
而李时珍潜心著作《本草纲目》之地则是在蕲州雨湖之滨。
与东璧堂隔湖相望。
雨湖水面两千余亩,春多桃李,夏盛芙蓉,有“不下西湖”之誉。
为避免喧嚣,李时珍选择雨湖之滨结草为庐,潜心著书。
其一生大作像《本草纲目》、《濒湖脉学》、《奇经八脉考》,基本上都是在这里完成的。
胡诚来到雨湖之滨。
李时珍见他忽然出现在这里,当即愣了一愣,没有反应过来。
毕竟,尽管朱翊已经成为大明之主了,可距一年之约尚有些时日。
而胡诚身为太医院二把手,怎有闲情逸致千里迢迢跑到蕲州来?
但如果说与这件事无关,李时珍实在想不出胡诚还有什么理由来?
见李时珍一副诧异的神情,胡诚忙解释说:“李老,我乃奉陛下之命,前来蕲州辅助您完成著作的校对。”
“多谢!多谢!”李时珍感动地道,“幸得陛下如此之关爱,又得胡左院判亲临蕲州,实乃我三生有幸。”
“但求李老不嫌弃我便是了。”
“哪里?哪里?老朽怎会,又怎敢嫌弃太医院左院判?大人在这里不嫌弃工作枯燥无味就好。”
两人也不是头一次见面,简单而不失礼仪地客气寒暄一番后。
在李时珍的带领下,胡诚便开始参观这潜心著书的草庐。
这里极为简朴,放眼之处都是《本草纲目》的手稿。
桌上、地上都是。
但胜在这里环境优美,远离尘世纷扰,只要打开沿湖的一面窗户,即可看到雨湖怡人的风光。
“李老,这些都是《本草纲目》的手稿吗?”胡诚惊叹地问道。
“是啊!”李时珍带着几分歉意,“胡大人突然至此,老朽都没来得及收拾,看,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李老真的写了二十多年?”
“岂止?算来七年前初次完稿时就已经有二十多年了。如果从开始考察记录第一天算起,至今已有三十多年。”
“李老真是厉害!”见了密密麻麻那么多的手稿,胡诚不由得竖起大拇指,“难怪陛下对您赞誉有加,当初尚未登基为帝时就要为你出版。”
“陛下犹如天神一般,让老朽也想不到啊!”现在只要一想起与朱翊初次见面时的情景,李时珍就感慨万千。
诚然,他感慨之中更多的是对朱翊的感激。
“世事谁又能料到?”胡诚道,“陛下如今成了一国之主,想必李老刚听到这消息时也诧异吧?”
“是啊!世事变化猝不及防。”
“李老,《本草纲目》的校对工作还剩多少没有完成?”
“其实校对工作已经完成了。”李时珍回道,“眼下只是将内容整理排序,并适当提供几副插图。”
“哦,插图的工作也由李老完成吗?”
“不,由儿子李建元完成。这会儿他出诊了,应该马上就回来。”
“不知我是否可以参阅一番?”胡诚带着央求的语气。
对《本草纲目》的内容,他早就十分好奇,想一窥究竟,看看朱翊到底是不是有浮夸的成分,竟将这本著作视为神作,夸到天上去了。
“当然可以呀!”李时珍痛痛快快地答应了,“欢迎参阅、指正,并恳请大人提出您最诚恳的意见。”
“不敢,不敢,李老花费三十几年的心血,又不断校对、更改中,我也只敢说参详,岂有资格指正?”
“老朽虽然自以为在医药领域也算是见多识广,但三人行必有我师,一个人的学识与见识终究有限啊,难免会有纰漏的。”李时珍诚挚地道。
“好吧,我先姑且一阅。”胡诚微微点头,早已经按捺不住了。
想着如此多的手稿,倘若真的如同朱翊说的厉害,那是不是意味着眼前每一篇手稿都有着巨大的价值?
“李老,是随便看吗?还是按着李老排好的顺序逐篇看?”
“其实没有顺序,可以随便看的。”李时珍解释道,“毕竟这是一部以记载药物与药方为主的一部著作。”
“哦,那我不客气了,早就想一饱眼福。”胡诚欣喜地道。
“请!”
正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身为太医院的二把手,虽然医学成就没有李时珍、万密斋等大师高,但胡诚的鉴赏能力并不低。
就像乐评人,比如“黑刀”丁某某,或许压根儿就不懂嘻哈,却能评价新生代嘻哈水平如何辣鸡一样。
这比喻或许不当,但道理相通。
……
胡诚足足花了五天五夜,将《本草纲目》手稿看完了一遍。
在这五天五夜时间里,他仅仅睡了一觉,而且只是眯了一会儿。
也就是说,他有两个两天两夜没有休息,吃完饭便看。
可他也没感觉到有多累。
实在是因为喜欢。
准确地说是因为太震撼,他都找不到语言来形容了。
甚至感觉朱翊对《本草纲目》的评价还不够准确。
他觉得用全世界最豪华的语言都形容不了《本草纲目》的价值。
没想到这世上竟有如此神奇的人写出如此神奇的著作。
所以,胡诚看完最后一篇手稿时半天没有缓过劲儿来。
意犹未尽般坐在那儿痴痴发呆。
感觉自己有一肚子话想说,可又不知道说什么,仿佛一开口,就是对《本草纲目》的亵渎。
后来还是李建元送来饭菜,李时珍轻轻推了他一把该吃饭了。
胡诚才缓过神来,然后囫囵吞枣式的将饭菜一扫而光。
见胡诚吃完,李时珍问了一句:“胡大人感觉如何?”
“呃。”
胡诚打了个饱嗝,却摆了摆手:“请李老容许我先睡一觉,然后才谈吧。”
李时珍点了点头。
尽管胡诚还一句话都没有评价,但在胡诚参阅的过程中,李时珍能感觉到胡诚那如痴如醉般的热忱。
胡诚说睡就睡。
这一觉整整睡了一天一夜。
醒来后问李时珍的第一句话也不是有关《本草纲目》,而是:“李老当初是怎样走上学医这条路的?”
就像采访名人一样。
李时珍回忆地说道:“想我祖父与父亲均是当地小有名气的医生,可鉴于民医的地位低下,所以他们都不希望我学医,希望我读书博个功名。小时候我也读过儒家经典,在十四年那年即考中秀才。也许我并不是读书的料,接下来三次武昌府乡试均不第……”
“好!”胡诚不由得激动地道,“如果李老当时高中举人乃至进士,那我大明或许就少了一位大神医!”
李时珍笑了笑,接着说道:“当时蕲州官府辖下的药局不为穷人家看病。贫苦百姓生了病都来找我父亲,出于对父亲的敬仰和对贫苦人家的同情,加上三次不第,所以我也就渐渐放弃了科举考试的念头,想一门心思学医救人。可父亲不同意,还是希望我考功名。而我已下定决心从医,向父亲表示:`身如逆流船,心比铁石坚。望父全儿志,至死不怕难。`最终感动了父亲,开始精心教授我医术,记得那一年正二十三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