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并没有因此而骄傲,反而变得更加小心谨慎了。
张鲸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立定后毕恭毕敬地叫了一声“师父”。
“小鲸来了。”
“师父,要不徒儿在宫里还是叫您`万岁爷`吧?”张鲸腆着脸问。
“不必拘束。”朱翊抬手,指向下首边的一把椅子,“坐吧。”
“谢师父!”张鲸乖乖坐下。
“师父今天找你来是要与你商量一件事儿。”朱翊也不墨迹。
“以师父的眼光,您决定就好了,不必与徒儿商量。”张鲸道。
“有你这句话,师父就放心了。”朱翊微微一笑,“这次师父能顺利坐到这个位子上,确实多亏了小鲸哈。”
“师父,这是徒儿应该做的。况且以师父过人的本领与才华,本该早就坐到这个位子上。即便没有徒儿,这天下许多人也希望师父成为大明之主,领导我们前行,师父您是众望所归啊!”
朱翊听了却直摇头,喃喃地道:“从前你怎么逢迎师父都无可厚非,可现在师父已经当了皇帝,逢迎的人太多,所以不需要你来逢迎。”
“可徒儿句句发自肺腑并非逢迎。”张鲸信誓旦旦地道。
“那也得悠着点儿说才好啊。”朱翊道,“师父找你来是想问,你对你当前的自己还感到满意吗?”
张鲸愣了一愣,感觉没听明白,认真问道:“师父此话何意?”
“这次你不是立了大功吗?师父就是想问你需要什么奖赏。”
“奖赏?师父,不需要,徒儿真不需要奖赏……”张鲸连连摆手,“帮助师父是徒儿的本分,要什么奖赏?”
“可师父总得表示表示呀!若有功不赏,那将来还有谁肯为师父卖力?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师父,理儿虽然是这个理儿吧,可徒儿真的不需要呀。”
“师父的眼光绝不会错,你也相信师父的眼光是不是?”
“那当然。”
“所以呢,师父觉得你还需要有一个质的飞跃,师父可以帮助你提升,这也是师父的责任嘛。”
“多谢师父!”
“可小鲸在大内已经是天花板级别的存在,再无进步的空间。”
“师父,什么叫天花板级别?”
“就是很高很高……”朱翊抬手指着东暖阁的阁顶,悠悠言道,“别人望尘莫及的那种,再也没有比这更高了。”
“哦。”
“既然没有进步的空间,那小鲸你说是不是就锻炼不了人?”
“可徒儿觉得还是有许多值得学习的地方。”在朱翊面前,张鲸一半出于谦虚,一半感觉好像哪儿不对。
“师父是皇帝,眼光自然比你强吧?”
“那还用说?师父就是没当皇帝,眼光也比徒儿强。”
“所以说嘛,要师父觉得,而不是你觉得。明白吗?”
“哦。”张鲸点点头,“那师父打算怎样帮助徒儿提升呢?”
“师父决定委以你重任。”
“多谢师父的信任与厚爱,不知师父要委任徒儿作甚?”
“为了能够帮助你提升从而有一个质的飞跃,师父准备卸去你司礼监掌印与东厂提督的职务。”
“……”张鲸的脸色陡然间大变,如五雷轰顶般,顿时傻眼了。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被“忽悠”了。没想到朱翊请他来,绕来绕去说了这么多的目的就是要撤他的职……
“瞧你这副德性,死了娘似的,怎么?不高兴?还是对师父的决定感到不满?”朱翊板着脸斥道。
“徒儿对师父一片真心,还要孝敬师父,又怎舍得离开?”张鲸涕泪纵横地哀求道,“恳请师父不要赶徒儿走,让徒儿继续留在师父身边服侍师父吧。”
“真没出息,哭什么劲?师父没说赶你走呀!况且只要有心孝敬师父,天涯海角无论到哪儿都可以,何愁不能服侍师父?师父又没让你去死,不过是为了帮助你提升锻炼一下你嘛?”
“师父……”张鲸想死的心都有,既感到害怕,又觉得委屈,“难道徒儿最近的表现让师父不满意吗?为什么要突然撤掉徒儿的职务?师父……”
“撤掉你的职务,委你以重任,就是为了锻炼你有效提升你,为什么你不能理解师父的一片苦心呢?”
“师父,徒儿心眼儿小,实在无法理解,还望师父收回成命。”
“师父已经想好了,心意已决。”朱翊态度坚决地道,继而又动之以情,“师父才刚登基,正是用人之际,师父心中有一项浩大的工程即将启动,可师父不放心交给别人,第一时间想到你,难道你不愿与师父同舟共济吗?”
“徒儿当然愿意为师父分忧,可也不是一定要撤掉徒儿的职务啊!徒儿忠心耿耿帮助师父登基,可师父居然如此伤害徒儿的心。师父,徒儿的心好痛!”
张鲸真个是一把鼻涕一把泪,也根本不问朱翊到底安排他做啥,反正无论让他做什么,也不及眼下。
在司礼监掌印兼东厂提督这个显赫位子上,他还没有来得及享受呢,难道真的要赶他下台吗?
本以为帮助朱翊登基,虽然不敢奢求有任何的奖赏,可也不至于到头来还要“惩罚”他呀。
什么委以重任?什么帮助他提升从而有一个质的飞跃?什么为了锻炼他让他进步?通通都是借口而已。
骗子!
忽悠人!
张鲸越想越觉得委屈。
可瞧朱翊的语气与神情,又分明没有说谎,这让他更觉得悲从心来,眼泪流得更快更急了。
……
“张鲸。”
见张鲸哭得稀里哗啦压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朱翊大喝一声。
“师父。”
“别,师父没有你这样的徒弟。”朱翊恼怒地一摆手。
“念在徒儿对师父一片衷心,这次又帮了师父的大忙,师父便饶过徒儿这次吧?”张鲸哀声恳求。
“滚!又没说惩罚你,是锻炼你帮助你提升,别不识好人心。数三声,倘若你依然哭哭啼啼,朕便决定让你随番王前往东番就藩,一,二,三。”
朱翊连喊三声,根本不给人思索与喘息的机会。
“师父不要。”张鲸立马停止哭泣。打死也不能跟随朱翊钧前去东番啊,那不等于是送肉上砧板吗?
“那你好好听朕说。”朱翊摆出一副威严的架势,有心用“朕”代替“师父”,以给张鲸一定的压力。
张鲸表面上终于“老实”了,但实则心急如焚如坐针毡。
朱翊降低自己的音量,放缓自己的语速,心平气和地道:
“小鲸,师父承认这次你的确帮了师父的大忙,可你觉得自己的功劳应该在伴伴冯保之上吗?”
“……”张鲸顿时语塞。且不说其它方面,仅凭一件事儿,冯保的功劳绝对在他之上,那就是郑妙谨。
张鲸已经知道了在郑妙谨被选为万历皇帝的九嫔妃之前是怎样与朱翊相识并最终走到一起的,就是冯保从中撮合给他们两个提供便利。
后来郑妙谨之所以成功被选,也是得益于冯保,否则以郑妙谨的年纪,很难被选为“九嫔妃”之一。
也就是说冯保一直在暗中帮助朱翊,早就与朱翊一条心,明着暗着不知给朱翊提供多少便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