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万历皇帝马上又要升邱一级,让他担任都察院左都御史。
这就似乎不难理解,邱以六十八岁高龄接近风烛残年,却像邹元标他们年轻人那样做出如此激愤的事儿。
倘若朱翊取而代之当了皇帝,那邱他会不会被罢黜都不好说,更别说升任都察院左都御史了。
当然,邱今晚来也是性格使然。
不然,当世人不会将他放在与海瑞同样的地位上,称之为“北有邱(山东诸城人)南有海瑞(海南海口人)”。
邱为官刚正不阿,嫉恶如仇,敢冒言进谏,弹劾贪官污吏,曾被嘉靖皇帝廷杖贬斥为民,他的名声的确如同海瑞一般响当当的没得说。
此刻他站在努尔哈赤的面前,身子虽然不及努尔哈赤那般高大魁梧,可气势磅礴并没有被努尔哈赤震慑住,反而给人一种针锋相对旗鼓相当的感觉。
在场二十几位官员,如此强大的气场确实也只有邱他一个人能做到。
像赵用贤、邹元标他们,尽管也勇敢不惧死,可毕竟还是嫩了点,气势或气场比起邱压根儿不是一级别。
所以,当邱一说话时,而且还抓住了努尔哈赤的软肋,让努尔哈赤一时间竟无言以对杵在那儿。
当然让努尔哈赤愣住的不仅因为邱的一句话,还因为邱的年纪,都已经是半截入土的人了,难道让他与一位老人家动手吗?那就是另外一个性质恶劣的问题了。
然而让他不动手只动嘴?这也不是他的长相啊!
“邱老年事已高,难道真的誓要出头吗?”这时朱翊开口了。
“来都已经来了,焉有退缩之理?”
“如果我一定要走呢?”
“那就从我们这些人身上踏过去。”说着,邱一手拉着一人。
然后其他人也手拉手,以邱为中心,站成一排堵在门口。
朱翊目光一凌,斥道:“邱老,我敬你是长辈,不与你计较,倘若你冥顽不灵,休怪我不客气了。”
“老夫难道还怕你这个国贼吗?”
“来人。”朱翊大喝一声。
“潞王爷。”膳厅里的宫廷侍卫异口同声地答道。只要朱翊一声令下,他们便准备冲上去抓人。
努尔哈赤他们也是这么想的。
但其实朱翊喊的并不是他们,首先须得排除努尔哈赤以及由努尔哈赤挑选出来的八名学生弟子。
其次,朱翊自己挑选的八名扈从也得排除,他不想让他们出手,毕竟职位与邱相差太远。
包括这里的宫廷侍卫。
所以朱翊想喊的是潜伏在凤临阁外头的人。他早就看出来了,暗中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这里的一切。
这时候何愁没有人?
明天,哦,是今天旨意就颁发,他即将成为一国之主。
即便依照不成文的规矩“推三阻四”说不想当皇帝,然后由朝臣“死乞白赖”地恳求,最后假装“勉为其难”地答应,这中间拉拉扯扯或许还需要几日,但皇帝是他等于已经铁板钉钉了。
这时候喊“来人”,无异于“准皇帝”发号施令,肯定有人冲上来。
怕就怕人人都想立功表现,冲上来的人太多抢着抓这帮官员。
果不其然。
很快便听到轰隆隆的脚步声,随即听到不止一人吆喝道:
“快,快,快……”
“快,快,快……”
其中有两人的声音朱翊感觉很熟悉。一个是锦衣卫指挥使刘守有,一个巡城御史王守中。
这两个人的权力都很大。而且都有抓人的权力。
“潞王爷!”
“潞王爷!”
刘守有与王守中现身了。两人各自带领一支队伍冲进来。
显然这不是全部,凤临阁外还有大部队,而且不止这两支。
或许只是因为刘守有与王守中具有代表性,所以直接冲进膳厅。
尽管以邱为首企图拉手组成一道人墙阻止朱翊,可被刘守有与王守中的队伍直接冲开冲散了。
“这些人蓄意闹事,将他们通通抓起来,送至午门前罚跪。”
朱翊也不墨迹,抬手吩咐道。
刘守有和王守中一摆手,两队人马立即将那二十几名官员扣押。
场面一度混乱。
“你们凭什么抓人?”
“我们到底犯了何罪?”
“你们眼里还有王法吗?”
“……”
然而,无论那些官员如何喝止,也无济于事,三下五除二被扣了。
看得膳厅里的宫廷侍卫一个个暗自庆幸,幸好与朱翊刚才和好了,不然真一冲动,指定走不出凤临阁。今晚凤临阁附近不知潜伏了多少人!
只是当中有些侍卫不禁暗忖,朱翊不是信誓旦旦地说只带十几个随身扈从前来赴会的吗?
那锦衣卫指挥使与巡城御史算怎么回事儿?难道不是朱翊带来的吗?可为什么他使唤得动?
“潞王爷你这国贼,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如此嚣张跋扈,迟早有一天……”也不知是谁大声斥骂道。
娘的,读书人不讲理时,真特么不可理喻,疯子一样。
“将他的嘴堵上。”朱翊直接打断道,“如果我是国贼,那你们这些自命清高的人就是蠹虫。”
立即将那位叫嚣的官员的嘴巴用破烂布堵上了。
“武力不能解决问题,潞王爷这样做不得人心,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又有一位官员责斥道。
然而同样话也没说完。
“将他嘴也堵上,看谁还有话说。”因为朱翊再次抬手打断,继而他又补充道,“我从不认为武力能解决问题,但如果动手比动嘴来得快而有效,我又何必与你们里嗦地浪费时间呢?”
朱翊说罢,头也不回地带着努尔哈赤他们拂袖而去,留下一团糟。
但其实也不糟,因为每个人旗帜鲜明唯有两种选择,要不支持朱翊,要不反对朱翊。差别在于:反对朱翊的已被抓了。
朱翊回宫,首先去了慈宁宫。
李太后与陈太后还在等待。因为着急,所以感觉也不困。
“娘,母后。”朱翊上前拜见。
“钧儿回来了就好!”见朱翊安全回来,两宫太后终于大大松了一口气。
“孩儿没有遵循你们的旨意,还望娘与母后见谅!”朱翊朗声说道。
“那帮官员没有为难钧儿吗?”李太后关切地问道。
“娘,当然有啊。”朱翊如实地回道,“他们堵住门口,不让孩儿离开,没办法,孩儿只好命令锦衣卫指挥使和巡城御史将他们抓了。”
“朝中某些官员着实让人头疼。他们肯定反对钧儿即位吧?”
“嗯。”钧儿点点头。
“待今儿个废除皇帝的旨意一下,还不知道他们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呢!”李太后深深叹了口气,继而问道,“那钧儿打算怎样处置他们呢?”
“孩儿已经下令,让刘守有与王守中将那帮官员拉到午门前罚跪。”
“仅此而已?”李太后道。
“依我看,打他们几十大板子,看他们还老实不?”陈太后气咻咻地道,“我与你娘都已经下了懿旨的,他们还叽叽喳喳,半夜跑去为难儿,是怪我们的决定不合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