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妙谨想说什么,但见朱翊微微摇头,也就打住。
“母后,我们暂且退出这里吧。”朱翊当即说道。
陈太后点了点头。
这样,郑妙谨与朱翊一道,领着众人退出她的居室,连同万历皇帝身后的两名近侍,独留下李太后与万历皇帝母子俩。
一帮人退到翊坤宫正殿大厅等候。
没有谁敢轻举妄动。
申时行与周佐身后的两名近侍依然没有离去。而本来看着万历皇帝的两名近侍,连同丨居丨室外守候的两位,共四名近侍这时又守在大厅门口,俨然一副进来了就不让出去的架势。
朱翊请陈太后就坐。
可陈太后的心一直砰砰直跳,感觉随时都会出岔子出乱子,所以她也没心情,索性就那样站着。
请申时行坐,那他就更不敢了。只是这时候他也不知道说什么。
大厅异常的安静。
当然也压抑。
朱翊自己都已经感觉到了,可这时候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想说的太多,不知从何说起。
即便是面对陈太后与张鲸,他们知道的似乎更多一些,可肯定也非一时半会儿能解释得清的,更遑论申时行与周佐两个,干脆不解释。
这时候行动似乎更有力量。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工夫,陈太后心神不宁地问道:
“钧儿,你娘与你皇兄谈好了没有?”
“母后,”朱翊摇了摇头,确定地回道,“他们谈不好的。”
“啊?那儿……”陈太后愕然变色。
“知道娘确实难以抉择,倘若她有两全其美的好办法,刚才就已经说了。但其实,关键还是皇兄太固执,皇兄越固执,娘就越头疼。这时候,皇兄可听不进去。”
“那儿答应他们单独一叙?”
“不然僵持着也不是办法呀!皇兄虽然固执,可还孝敬,不会伤害娘的,让他们单独一叙又有何妨?”
“伤害?”陈太后神情一紧,立即捕捉到了朱翊话里的弦外之音。
“我担心皇兄请求与娘单独一叙,只是一个借口,他想利用娘要挟我,恐怕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不会吧?”陈太后又是一激灵,“那儿还答应他们?”
朱翊慢条斯理地说道:“皇兄本希望母后做主,可母后一定要等娘回来决断;皇兄又将希望寄托在我那徒儿小鲸身上,结果小鲸当然支持师父;好不容易盼娘回来了,娘也感到头疼一时不知如何抉择;将申先生与周公公盼来,可他们又不敢明确站队……皇兄的希望一再落空,当然懊恼,娘现在是他唯一的希望,皇兄当然不会放过。”
“万一你皇兄照葫芦画瓢,真的挟持你娘以要挟你,怎么办?”
“母后,”朱翊道,“只要确信皇兄不会伤害娘就行了。”
这时郑妙谨插了一句:“你不是说娘回来一定会支持你吗?”
朱翊回之一笑。
陈太后口直心快:“听得出来,妹妹是想支持儿,可又考虑不能寒了钧儿的心,当然不会那么直白嘛!否则钧儿想不开了,那如何是好?”
其实,以郑妙谨的头脑,她哪里又想不到这一层?更何况她是那么的相信朱翊!朱翊说李太后会支持他,那断然没有错的。
这时候之所以问出来,无非是想陈太后或张鲸将话说开说透,主要是说给申时行与周佐听的。
虽然她感觉申时行或许同样向着朱翊要多一些,但这位首辅是出了名的和事佬,局势尚未明确下来,是绝不敢轻易表态的。
之前她就在朱翊面前提及,是否要像召见张鲸一样召申时行来,可被朱翊明确拒绝。待到事后一琢磨,她也明白了这一层理儿。
毕竟申时行不同于张鲸。只是没想到申时行自己找来了。
大家又沉默了会儿。
张鲸忽然开口问道:“申先生,乾清宫那替僧被你们识破了?”
“嗯。”申时行点点头。
“乾清宫不会出乱子吧?”张鲸又问。
“暂时应该不会。”申时行回道,“但时间久了就不好说。”
“潞王爷做事你放心,应该不需要太久。”张鲸信誓旦旦地道。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要不小鲸还是回乾清宫一趟吧。”朱翊吩咐道,“这里暂时不需要你。”
“徒儿正有此意。”张鲸二话不说,当即扭头而去。
“潞王爷,奴婢在这里似乎也帮不上忙。”周佐弱弱地道。
“你去乾清宫更帮不上忙。”朱翊带着揶揄的口吻道。
“……”周佐不敢吱声了。
彼此沉默。
又陷入死一般的静寂。
“钧儿。”
陈太后又焦虑地喊了一声。
“母后。”
“他们为什么还没谈好?要不我进去瞧一瞧吧?”
“母后就不要进去犯险了,还是在此安心等候吧。”
“我真怕出什么事儿。”
“母后,过了这一关就好。再说了,这一关终究要过的,躲也躲不掉。”
“潞王爷为了这一天准备很久吧?”申时行终于也忍不住开口。
“申先生以觉得?”
“感觉从暗中推我担任临时代理首辅时就在准备。”申时行不冷不热地道。
“如果只是准备,申先生说晚了,但我本心并非如此。个中情由待这件事了结之后,再与申先生详加细说,现在三言两语解释不清。但有一个秘密,倒是可以告诉申先生了,申先生的座主张先生依然活在人世。”
申时行:“……”
周佐:“……”
两人的神情皆是莫可名状。
张鲸迅速赶到乾清宫。
替僧年永欢正在那里瑟瑟发抖。见张鲸忽然现身,他感觉大救星来了,但同时也感觉大祸临头。
年永欢当即从御塌上滚下来。
“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也不问什么情况,便哀声求饶道:
“求张大公公,饶过小人吧!”
“起来!”张鲸见他这般模样儿,板着脸轻斥道,“记住,这里是乾清宫,你是皇帝,跪在奴婢面前,成何体统?”
“张大公公,小人扮得不像,被人揭穿了。”年永欢慌作一团,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求张大公公放过小人吧,小人也不敢当什么皇帝爷的替僧了,还是回家种地心里踏实些。”
“你已经上了船,而船已经行驶至海洋中央,焉能回头?你可知道,有多少条人命系于你手吗?”张鲸阴沉这着脸几近一字一顿,威严赫赫地道。
“小人真的不行,刚才周公公把首辅带来,小人全身都吓得湿透了。”
“你是不是想找死?”张鲸瞪着年永欢,满目凌光。
“小人不想死,还要孝敬父母呢。”
“那你就乖乖地听话。”
“可小人实在不是这块料啊,不知还要扮演多久的皇帝爷?”
“别着急,快了。”
“那接下来张大公公随时会在小人身边照应吗?”年永欢又如丧考妣地问道。
“应该在吧。”
“哦,那还行,倘若张大公公像今天那样,半天不回来,小人真的心有余而力不足,随时都会露馅儿的。”
“还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