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不用吧。一来这是她的请求,二来我相信她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相当初被白莲教匪徒抓去,赵灵素都挺过来了。
李之怿接着道:“娘固然需要像素素那样善解人意的侍俾陪伴,可大哥真的忍心让素素离开吗?”
朱翊没有立即作答,而是想了想才回道:“倘若我能成功,那她回娘身边等着我也是一样的;倘若我失败了,又何必让她跟着我受罪呢?”
李之怿莞尔一笑,点头道是。
朱翊沉吟道:“只是有个问题我想不明白,以素素的细心,她绝不会说着说着便将要说的给忘记了。解释为何离开固然重要,可解释为何眼睛康复而不告知不是更重要吗?”
“素素似乎有意要避开。她会不会有什么难言之隐?”
朱翊摇头:“这个真不知道。但有一点可以确认,正如她在信上所说,绝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
“嗯,我也相信。既然如此,那就让她回到娘的身边吧。”
出于对赵灵素的信任,朱翊与李之怿两个达成一致。
得知赵灵素眼睛确实已经康复,胡逸仙又瑟了一回。
没辙,该他瑟。
确实是胡逸仙最先提出来这一点。
如果他不先捅破,李之怿断不会将心中的疑虑说出来。
……
朱翊找胡诚咨询。
可以说,朱翊身边所有人,包括朱氏集团的员工都乐意跟随他。
唯独一个是被逼的。
那就是胡诚。
从当初逼迫他给张居正动手术,到后来逼迫他跟随张居正来到江陵城,又逼迫他为赵灵素治病……
胡诚一直被朱翊牵着鼻子走。
可他也清楚,自打知道张居正诈死的消息后,他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让他怎么退?
一退不就等于知情不报?
此等大事,同样是死罪,除非跑到北京去告密。
可能安全逃离吗?阳康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更何况在北京他还有家人需要顾忌呢。
所以,胡诚万万不敢逃。
被逼,他也得乖乖地完成任务。
当然,他对朱翊也不是毫无信心可言。抛开政治因素不说,他对朱翊可是由衷的佩服。
与其这样,还不如为朱翊、张居正效力,没准儿柳暗花明又一村,最后取得成功呢?那不用说,他肯定就是太医院的一把手啊。
因此,胡诚对朱翊也算抱有几分期望,并非完全没有信心。
况且,朱翊的背后不是还有张居正、冯保两位大佬吗?
这两位可都有反抗的理由,决心与斗志必定满满。
“素素走了。”朱翊一见到胡诚,便开门见山地道。
“我知道。”胡诚点了点头,一平如水并没有惊讶。
“你也知道她眼睛康复有一阵子了?”
“嗯。”胡诚点头,几乎没有犹豫,也没有刻意望着朱翊。
“为什么不告诉我?”朱翊质问。
“她说不让的。”胡诚异常的冷静,稍顿了顿,“我相信她对你的爱,她说不会害你就不会,所以我答应了她。”
“她没有告诉你为什么?”
“潞王爷这样问,说明她都没有告诉你,又怎会告诉我呢?”
朱翊点了点头,这个确实。
看来问胡诚也白问了。
胡诚面含忧戚之色,担忧地道:“本来这不是我担心的问题,可既然潞王爷来了,能否问你两句呢?”
“但问无妨。”
“如今知道张先生仍活在人世这个消息的人已经越来越多了,这便意味着风险越来越高。那么多人跟着潞王爷,潞王爷准备好了没有?”
“指哪方面呢?”
胡诚一本正经地道:“可以说,潞王爷选择了一条最有难度的道路,当然最需要实力了,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潞王爷总不至于被动地坐在江陵城等待机会砸到头上吧?”
“这个请放心,我心里有数,即便不为自己,也得为身边那么多跟随我的人着想呀!不然岂不枉费了他们的一番心意?”朱翊信誓旦旦地道。
“有潞王爷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就这一个问题吗?”
“忽然觉得后面的问题不用问了。”
“好不容易开口,我也答应下来,索性全部都问了吧。”朱翊慷慨地道。
“那好。”胡诚点头。
……
“我想见家人,可以吗?”
胡诚凝望着朱翊,顿了顿,终于鼓足勇气问道。
“这是个正当理由,你不用那么为难的。”朱翊笑了笑说。
“那请潞王爷高抬贵手。”胡诚先是拱手作揖,随即又发现礼节不够似的,迅而拜倒在地。
“我派人将你家人接过来行吗?”
“好,好,好,多谢潞王爷!”胡诚喜笑颜开,大松一口气。
“起来吧,与我说真心话,你心里头对我是不是恨之入骨?”
胡诚站起身来,坦诚地说道:“曾经的确有恨过,但也不至于恨之入骨,后来对潞王爷的佩服更多。”
“哦?是不是真心话啊?”
“当然。潞王爷深得太后娘娘、皇帝爷宠信,本来可以拥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可为了救张先生、救国家,不惜犯险走上一条不归路。”
“天下人人都想当皇帝,难道你不认为我也想当皇帝过过瘾吗?”
“不可能,潞王爷的性子我已经很了解,让你静坐半天都不愿意,又怎么想当皇帝呢?除非想做一位昏君,可这显然又不是潞王爷的风格。”
朱翊听了,不过微微一笑。
胡诚接着又说道:“如今潞王爷与张先生走上了一条不归路,我们这些人的命运全都交到你们手上。我知道潞王爷是迫不得已而为之,可倘若失败,就不能为张先生平反了;倘若失败,我们这些人都得死;倘若失败,国家又要面临吏治腐败、法令不行、国库枯竭、武备松弛、豪强势力大肆兼并土地、百姓破产、民不聊生的严重局面。”
朱翊依然是笑,问道:“你的意思是,我皇兄不行?”
“皇帝爷或许还年轻,不知道治理国家的难度吧。我虽然在太医院供职,可怎么说也是一名历经三朝的官员,深知朝廷各种积弊。在张先生考成法实行之前,各大衙门上班点卯之后,官员们便三五扎堆凑在一起云天雾地吹大牛。从某大臣上朝也舍不得脱下马尾裙到某亲王吃海狗肾吃成了痨病,从尼姑偷汉子的绝技到和尚吃花酒的本领,逮着什么谝什么,一谝就是大半天时间,把正事丢到一旁。我只知道这种闹哄哄的混乱局面是张先生改变的。”
胡诚对张居正的评价中透露着莫大的崇拜之意,他看了朱翊一眼后,继续说道:
“自考成法推行之后,各大衙门里的官员不管有事无事,都在自己的值房里正襟危坐,既不串门也不交头接耳,谁也不敢插科打诨混日子。更有那些在肥缺上或者在要紧衙门里当值的显官,往日里神气得不得了,见了人像只大肥鹅一样头昂到天上,考成法推行后,他们缩了气儿软了脖子,逢人打招呼一个个都成了笑脸菩萨。张先生从省议论、振纲纪、重诏令、核名实、固邦本、饬武备等,几个方面全面推行改革,这才创就出一番成就,可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