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就犯傻,来之前喝了毒药抱着必死之心?”朱翊终于明白过来。
“潞王爷果然聪明,可奴婢也是没办法!奴婢来了,就对不起太后娘娘,所以只能一死,况且太后娘娘吩咐奴婢的事,奴婢又想不出一个好办法,自然无法完成任务……”
“我大不了离开京城嘛!”
“潞王爷,即便您自愿离开京城,帮助奴婢完成任务,可奴婢还是对不起太后娘娘,实属该死!”
“你喝的什么毒药?没有救吗?”
“没有,奴婢喝的是落雁沙,世上无药可解。奴婢既然打算来见潞王爷,就没想着活下去。所以请潞王爷不必伤心也不必内疚。只求潞王爷答应奴婢,看在太后娘娘的份儿上,请潞王爷尽快离开京城回到江陵,行吗?”
“好!”朱翊点头,“我答应你。”
“多谢潞王爷!”付大海微微一笑,回忆般地说道,“奴婢还记得,曾经太后娘娘让奴婢跟潞王爷时,奴婢哭得撕心裂肺,打心里不愿意,可跟潞王爷一阵子后发现潞王爷待人很好,能跟潞王爷是奴婢的福分。”
“海子,还说这些作甚?原来我还经常打你骂你呢。”
“那只是表象,潞王爷本心不是这样的,您是真心待我们好,否则今晚奴婢也不会冒死相见。奴婢曾经异想天开地想还阳,也是潞王爷及时阻止,才知道胡逸仙是个大骗子,后来奴婢还专门问过好多医生,看过不少书籍,都说太监还阳不可能。所以奴婢感激潞王爷,是潞王爷没有让奴婢成为一个大笑话。”
朱翊听了没说啥。
心想不是太监不能还阳,而是这个时代科学技术发展不充分,否则女人变男人、男人变女人都可以,太监还阳又算什么?不过在这个时代确实属于异想天开。
“既然潞王爷答应奴婢,会尽快离开京城回到江陵,那奴婢死而瞑目了。潞王爷,奴婢以后不能再侍奉您与太后娘娘了,还请潞王爷代奴婢向太后娘娘说一声`对不起`,倘若有来世,奴婢依然愿意侍奉您们。”
“我明白,明白……”朱翊不住地点头,看着命悬一线气息越来越弱的付大海,他感觉鼻子酸酸的,一颗心像被人踩着似的难受。
“潞王爷,奴婢要走了,临死前,能不能再、再问,问您,您……”
一句话没说完,付大海已然断气。
尽管没有说完,但朱翊也能猜到付大海想问什么,肯定是想问他到底有没有“取而代之”的心?
毕竟刚才没有回答嘛。
朱翊终于没能忍住,眼泪还是下来了。
无疑,付大海的死,他要负责任。
虽然付大海出于自愿,但也是他造成的或施与的压力。
当然,也有李太后部分原因。
但李太后也是因为他,所以归根结底付大海是为他而死。
相当于是付大海以死相求,让他离开京城回至江陵。
然而迫于形势答应下来,稍一沉思朱翊又发现难以向万历老兄交代,先前可是答应了万历老兄的。
暂时不管了。
眼下付大海死在这里,该怎么处理后事,朱翊不得不考虑。
怎么说,付大海搭理慈宁宫,作为慈宁宫管事牌子,也算一号人物,死了总得有个说法。
真正的死因不可能公之于众的。
首先必须要向李太后交代,所以朱翊当晚就去找了。
李太后正闭目养神还没有睡着,见朱翊进来,忙坐起问道:
“儿这么晚还没睡?”
“娘,付大海死了。”朱翊直截了当地说道。
“什么?”李太后大吃一惊。
“娘,付海子刚刚死了。”
“怎会这样?白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娘,海子将白天你们之间的谈话都告诉了孩儿,所以愧疚喝毒药致死。”朱翊沉重地回道。
“……”李太后哑口无言。
“孩儿已经答应海子,会尽快离开京城回到江陵。”朱翊直承道。在李太后面前,他觉得无需隐瞒。
“付大海死了,儿怨恨娘亲吗?”李太后问。
“娘,孩儿怎会怨恨娘亲?从来没有过的事。”
“哎!”李太后喟然而叹,不禁潸然落泪,喃喃地道,“娘也是迫于无奈啊!没想到这样的结局……”
“娘,海子恳请孩儿向你说一声`对不起`,他违背了对娘的承诺。”
“说`对不起`的应该是咱母子俩。”李太后一本正经地感慨道。
朱翊认同地点了点头。
李太后道:“儿放心,娘会派人厚葬付大海。”
朱翊问:“可是娘,海子死因对外该如何公布?”
李太后想了想,回道:“就说突然暴毙无症状死亡吧。”
朱翊微微颔首,知道真正死因不能公之于众,他想到了这一点,李太后自然也能想到。
“娘,那孩儿如何向皇兄交代?”朱翊接着又问道。
答应万历老兄,可得算数吧。
只听李太后回答说:“儿不用向你皇兄交代,交代的事就由娘来吧。”
这个,她早已经想好了。
甚至,连付大海的死,她都已经想好了。她料想付大海会去找朱翊,如此一来,付大海进退两难。
最后唯有一死。
李太后想到了,付大海不死,根本没有可能将朱翊送出京城。
在她眼里这是最好的办法。
至少在她看来。
……
卯时刚过,一名小内侍就跑来内阁知会申时行,说张鲸大公公在文华殿西室候着,要与他商量皇帝经筵世。
一来,这是张鲸担任司礼监掌印后第一次与他相约。
二来,内容又是皇帝的经筵事,他这个首辅必须重视。
即便与张鲸关系不好,人家主动邀约商量正事,他也得去。
所以申时行把手头的紧要事儿向书办作了一番交代,便快步过去。
最近张鲸的风头很盛,其影响力已经盖过他这个外廷首相。
申时行心知肚明,他与张鲸一个是外相,一个是内相,倘若不和没有交流互动,那很容易出乱子。
如果有可能,他还真想学张居正与冯保。瞧他们俩,想当初只要内阁一有事,司礼监冯保立马儿闻得;相反,大内一有事,张居正也立马儿知情。
再想他与张鲸……差得太远。
张鲸俨然已经成为“冯保第二”,外界都这么议论来着;却没人说他是“张居正第二”,虽然他是张居正的门生,可他与张居正的为人处世风格不是一路这点申时行自己也不得不承认。
尽管他压根儿没想过能达到张居正的高度,但他也不想被人说得不堪,至少能过得去。
况且,当初朱翊拱他上去就希望他走“萧规曹随”那条道。
然而,以目前的形势看,他已经完全失败了,现在别说“随”,都走上“反”的那条道儿上了。
每当思虑此情,他都咄咄书空,感觉他这个首辅当得太窝囊了,给人一种在其位不谋其职的感觉。
他也想努力改善,包括与张鲸的关系。这两日他还想着主动约见张鲸,没想到张鲸先通知他会面。
眼下此等乱糟糟的局势,他知道这次与张鲸会面,即便两人话不投机,也有许多事要谈,因此立即搁下手头的事情,前来赴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