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个大老爷们坐在一起闲侃开玩笑,女人当然是大家最感兴趣,也是最永恒的话题。
也不知是谁开的头儿,反正聊起女人谁都不觉得突兀。
“常言道,二八佳人,破瓜之期,这意思很明白,女子长到二八十六岁,就像端午节后的桃子,熟了,可以拿来享用了。瓜熟蒂落,才有破瓜之说。可我听说陆兄去年杭州公干,在那嫖了一个小妮子才十三岁,啧啧啧,这还是一只青瓜呢,真是暴殄天物啊!”
“对对对,在下也听说过这件事。”立即有给事中起哄,“老陆,你站在老实坦白,那一夜你是如何风流快活的?”
“是啊,是啊,快坦白,快坦白。”众人一阵起哄。
那位姓陆的给事兄被说得招架不住了,赶紧为自己辩解道:
“你们真是冤枉好人啊。那一夜杭州太守为我举行堂会,的确是有一位十三岁的女子随了戏班来到堂会上,太守便让她陪我喝酒,然后唱了几支曲子,仅此而已。”
“你爷爷的……看把你自己说得,好像成了守身如玉的圣人。要说吃猫的鱼天底下肯定一条也没有,但吃鱼的猫满世界都是。”
“别说我,你还不是一样?来来,我给大家说个谜语,虽然俗中带黄,可典雅得很,如何?”
尽管都知道这位姓陆的给事中有心岔开话题,可大伙儿听到“俗中带黄”四个字,不免都兴趣十足。
“老陆你还会这个?”
“来来来,说说看。”
“……”
“首先申明。这个谜语可不是我杜撰的,待谜底揭穿后,我再告诉你们撰造者是谁。这个谜语是一个字:回。”
“回?”
“对,回。”
“回?打什么呢?”
“打男欢女爱的一个动作。”
朝房里一时间静默下来,一帮给事中都在冥思苦想。
然而这个一字谜倒让大家搜肠刮肚竟抠不出一个答案来。
很快,朝房里又喧嚣起来。
“回?男欢女爱,这两码子事儿,如何联系起来嘛?”
“这字谜刁钻得很哈!”
“……”
众位给事中七嘴八舌,也想不出头绪,议论一番后,只好请姓陆的自己把谜底快说出来。
“我再引导大家一步,回,不是两个口字、大口套小口吗?”
“大口套小口……”
“男欢女爱的一个动作……”
“哦,我知道了,知道了,口,口,吹箫……”
众人这才悟出其中奥妙来,于是轰的一声笑得前俯后仰。
姓陆的给事中道:“我刚说过,这个字谜是别人撰造出来的。”
“谁?”
“就是刚上任不久的东厂提督张鲸。”
“他?”许多不信,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质疑道,“他底下都没有根儿,又怎撰得出这等字谜呢?”
“千真万确,我可没有说谎。”接着便讲出事情的原委……
听完立即有给事中开口骂道:“他娘的,看来,往日之所传,说张鲸买缅铃给陛下,并非空穴来风。”
“这个阉竖,骨子里就是一个诲淫诲盗的主,如果他裤裆里当真有过硬的东西,必定是天下第一淫棍。这种人怎么能得到陛下的宠信呢?”
“陛下被他蒙蔽了眼睛啊!派张鲸去查抄张家,结果……哎,不说了。现如今陛下又让锦衣卫指挥使将潞王爷和严天官关进诏狱死牢里……所以我想,今天的会揖肯定是……”
终于说到正题上了。
然而,话还没说完,便听得走廊里响起重重的脚步声,顷刻间便看见书办走进朝房来报告:
“首辅到了。”
话音刚一落定,只见首辅申时行已然阔步而入。
平常,申时行走路,如同他的性格一样,总给人一种慢条斯理的感觉,好像天塌下来了他都不慌不忙。
可今天他走得很急,把另外两位辅臣远远落在后头。
由此可见他的着急。
申时行一进门,六科给事中纷纷起立,一起肃然地向他行了官礼。
申时行抬手示意大家坐下,他自己也拣正中空着的主人位子坐下。
因为他性格随和的缘故,所以平常没几个人怕他,但今日傻子都看得出来首辅心情很不好。而且一俟坐定,尊卑立显,给事中们一个个正襟危坐,静候另外两位辅臣。
……
“方才在走廊里听得里头叽叽喳喳甚是热闹,为何我一进来,就立马儿变得鸦雀无声了?”申时行扫了一眼,不紧不慢地问道。
吏部都给事中刘凯位于六科给事中之首,这时他欠了欠身子,毕恭毕敬地答道:“回首辅大人,我们正在议论阉竖张鲸,思量着如果现在交章弹劾,应该正是时候。”
刘凯之所以这样回答,有多方面的考虑。一来申时行是张居正的门生,张鲸与张居正素来不合,这般提及张鲸实有讨好申时行之嫌;
二来,本也是事实,他们确实正提及张鲸,只是将黄色笑话掩饰过去,也算不上欺骗首辅;
还有一点,都看出来了申时行此时此刻心情不好,而源头也有张鲸的一部分原因,所以这时候挤兑张鲸,兴许能起到一定的功效。
申时行坐在西首,也不知怎的,另外两位辅臣迟迟不来。
此时,阳光透过东窗照射进来,照耀得申时行眼睛有些睁不开。
刘凯看到这一点,连忙起身亲自去放下东边一排窗户的卷帘,朝房里光线顿时变得柔和下来。
申时行似乎并不介意,不冷不热地说道:“大家不用等许阁老和余阁老,今天的会揖他们不参加。”
稍顿了顿。
申时行接着说道:“老夫知道刚才你们都在说笑话,那今儿个老夫也来凑个兴儿,说个笑话给你们听听。”
首辅申时行竟有雅兴讲笑话,这可真是破天荒的头一次。
一众给事中莫不鼓掌欢迎。
申时行尽管说要讲个笑话给大伙儿听,可他表情依然严肃。
只听他开口说道:
“话说嘉靖皇帝爷执政二十年后,他一心一意沉迷于修道,将一应军国大事都交给奸相严嵩处理。
“严嵩既受嘉靖皇帝爷的恩宠,长达二十余年不衰。严嵩在朝政经营久,加上贪鄙成性,一时间卖官鬻爵,几成风气。满朝文武无人敢撄其锋。
“更有甚者,一大批溜须拍马之辈都纷纷投其门下为虎作伥。那时,我算刚踏入仕途,一日受命去请示严嵩,到了他的私宅,发现一帮渴谒严嵩的官员竟接踵摩肩如同蚁聚。
“这时正好严嵩出门延客,候见的人顿时都肃然起敬,屏声静气,鞠躬如鸡捉米,这情形极为可笑。
“当时,前前任首辅高拱也在,寄身翰林院充吏官,他当时忍俊不禁,竟大笑了起来。严嵩觉得高老放肆,便问他何故如此大笑。
“高老从容地答道:`适才看见相爷出来,诸君肃谒,让卑职想起韩昌黎《斗鸡行》中的两句诗词:大鸡昂然来,小鸡悚而侍。
“严嵩听罢,也随大流破颜而笑。可待严嵩回家冷静下来一想,便认准高老是在有意出言相讥,于是怀恨在心,三番五次寻机对高老施加报复,终至将高老削职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