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离京的王爷,哦不,朱翊现在都不是王爷,庶人一个而已,当官儿的又何需忌惮?
然而,荆州府的官员谁不清楚,朱翊是一个极其特殊的存在?
尽管这里是荆州城而不是北京城,可与朱翊对着干又有谁敢?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朱翊的事迹谁没有听说一些?别说惹到他头上,就是他看着不爽的人,有几个最后落得好下场?
……
夜深人静。
游七偷偷进了密室。
张居正还没有睡,他知道眼下外面的情形很乱,尤其是人心。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谁不紧张?
所以见游七一进来,张居正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外头怎么样了?”
游七回道:“老爷,暂时还好,谨遵潞王爷临走前的嘱咐,我们准备好了所有需要的物品。别说关我们三天,就是关我们三十天都没事儿。”
“那就好!”张居正点点头。
“但老爷,反倒是朱氏集团的员工和离不开朱氏集团的人,在外头叫嚣得厉害,抗议声此起彼伏,大有一触即发大打出手血流成河的感觉,也不知道潞王爷什么时候能赶回来。”
“要他赶出来作甚?”
“老爷,眼下的情形,没有潞王爷,恐怕谁都搞不定啊!”
“如果潞王爷在,让他帮哪一方?”张居正看似轻描淡写地问道。
“……”游七微微一滞,思绪飞驰,进而点点头,喃喃地道,“也是哈,以潞王爷的性子,绝不允许侵犯他的利益,哪怕是朝廷官员。可潞王爷如果真的这么做了,那就是抗旨。这样一想,好像潞王爷不在似乎……哦,我知道了,潞王爷他是故意进京避开……”
张居正微微颔首,说道:“这下你该能明白,潞王爷为何非要将朱氏集团驻扎在我们府里吧?”
“潞王爷的心机原来是如此之深!”游七感慨地道。
“他早知道皇帝会有这么一天嘛,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若不是他,咱们需要面对的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比这肯定要惨烈得多啊。总之潞王爷是我张居正以及张家的大恩人。”
游七深有感触地点了点头,继而又担忧地道:“老爷,我担心老太太和夫人以及几位少爷他们想不开。”
张居正信心十足地道:“不至于,我们张家还没有如此懦弱之人,倘若真的如此懦弱,那也不足惜,适当安慰他们几句便是。”
“老爷,如果他们知道你尚活在人世那就好了。”
“万万不可告诉他们。”张居正警惕地道,“一来时机尚未成熟,二来若非迫不得已,只能当我已经死去,除非潞王爷登基做皇帝,那就另当别论。”
“老爷,知道了。”游七就此打住。
张居正接着又交代道:“按照潞王爷的预计,抄家的钦差马上就要到了,等他们来,我们再便宜行事。”
“好,老爷。不过这次负责抄家的是张鲸和邱,他们两个都与老爷……”
张居正一摆手,当然知道游七要说什么,所以直接打断:“不必担心,与我有过节正好。”
游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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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七一时没转过弯来。
为什么老爷说负责抄家的是与之有过节的张鲸、邱反而更好呢?
是他们两个负责,那到时候查抄不得“铁面无私不遗余力”吗?
见游七一副诧异的神情,张居正解释道:“我与张鲸、邱他们有过节,那他们抄家时就更级ブ弥卸岽止πすφ啬狠了嘛,这不正是我希望看到的吗?只要保证人没事,任凭他们怎么折腾。”
游七听了似乎能明白老爷的心意。
就是说张鲸、邱对张大学士府越是心狠,那老爷与万历皇帝之间的仇恨就越大,届时反抗就会越显得合理。
只是,如果人都安然无恙,那张鲸与邱还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呢?
可想到这儿,游七又觉得自己的想法甚是可恶,难不成为了加深老爷与万历皇帝之间的矛盾而让人去送死?
只有死了人,那才叫事儿大呢。
……
随着抗议的队伍越来越大,声势自然也就越来越大了。
荆州府的官员们焦头乱额,一个个提心吊胆,生怕爆发冲突混乱。
但他们又不敢放人自由出入,害怕即将到来的钦差怪罪。
抗议的人群越来越多,法不责众的心理,人一多,便越来越激愤,眼看着岗哨们就要顶不住了。
只听一名探子飞马来报:“钦差大人已进入荆州城。”
这不报还好,双方互有忌惮,虽然抗议的人不断踊跃,可最终也没有谁个真敢冲上去大打出手。
毕竟这时候冲上去就是知法犯法,要吃官司蹲监狱的。
这一声报,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
抗议反而更加猛烈。
“钦差大人来了又能怎样?难道不让我们过日子等死吗?”
“就是,钦差大人来了,难道有权不让我们工作吗?朱氏集团这几天的损失他们是不是得赔?”
“查抄张家是皇帝爷的旨意,我们这些人不敢说什么,可皇帝爷也没有下旨查抄朱氏集团啊?”
“放人,放人。”
“我们这些穷苦人的利益,难道就该这样被任意践踏吗?”
“抗议,抗议。”
“我们并没有做违法乱纪的事,凭什么无缘无故剥夺我们的权益?”
“……”
眼看就要干起来,荆州府终于有官员出面说话了。
“大家稍安勿躁,我们也只是接到上级的通知,秉公办事而已。朝廷的钦差马上就到了,大家有什么话,有什么意见,与钦差大人说。你们这般叫嚣,让我们这些人也无能为力啊!”
这一番话明显有推卸责任之嫌,可说的似乎,的确也是事实。
“好!那我们就等钦差大人来,与他们好好理论理论。”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瘦猴子一般的徐爵。
这里知道他身份来历的人很少。
抗议声终于停下来了。
难得安静会儿。
……
张鲸、邱他们风尘仆仆的到达之时,都已是半下午了。
因为他们是奉旨前来,所以荆州府的官员不敢怠慢。
尽管张大学士府大广场前的形势依然十分严峻。
可荆州府的官员还是先将张鲸、邱他们迎进会馆安歇,稍事休息后,又给他们安排接风盛宴。
宴席之上,张鲸和邱才问及张大学士府那边的情况。
荆州府的官员也不敢隐瞒,只得将真实情况一五一十告知。
当然,这些所谓的“真实情况”,也只仅限于他们的所见若闻。
张鲸与邱听了,好像也没有太当回事儿,继续推杯问盏。
待得酉时过尽,天色差不多已经全黑下来,张鲸与邱才打着饱嗝,带领人马前往张大学士府查看。
一到那儿,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只见张大学士府广场前人头攒动黑压压的一片。
都是抗议的人。
天黑尽了他们也不走。
朱氏集团的员工当然不会走,这几天他们全耗在这里,坐在地上吃,躺在地上睡,每天还叫嚣着精神抖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