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鲸大公公这次岂不是当了一回代罪羔羊?”
“可不是吗?听说张鲸大公公躲在皇帝爷处理政务的西暖阁里,两天了都不敢出来呢。”
“可据我所知,皇帝爷要反对前首辅张居正,与张鲸大公公关系不大。最多张鲸大公公怂恿皇帝爷两句,最终的决定权还在皇帝爷手里。”
“为什么说与张鲸大公公关系不大?要知道张鲸不在皇帝爷身边,皇帝爷都隐忍着不敢出手呢。”
“你们真不知还是假不知皇帝爷为何如此憎恨他的老师张居正?这件事,依我看没有张鲸大公公怂恿,皇帝爷一样要下手的。”
“这是为什么?”
“都说前首辅张居正是摄政王,独揽朝政十年,皇帝爷在他面前都要吞声忍气,毫无国主的感觉。如今张居正病逝而终,皇帝爷当然想扬眉吐气,找回当皇帝的感觉。”
“而且还有一点,不都在传说当今慈圣皇太后娘娘与张居正关系匪浅吗?张居正在世时,听说慈圣皇太后娘娘只听张居正一人的话,每次见了张居正都会脸红呢。皇帝爷岂能不知?心里肯定恨死了张居正,只是不敢表现出来。如今张居正已过世,皇帝爷这么做仔细一想好像也在情理之中。”
“皇帝爷这么做,到底是泄愤的成分多,还是真要推到张居正的各项改革措施以树立皇权?”
“应该都有吧。反正毋庸置疑,皇帝爷就是要反张居正,不然不会大张旗鼓地剪除张居正的党羽。”
“那慈圣皇太后娘娘答应皇帝爷这么做吗?还有张居正的盟友冯保呢,难道就没有人站出来反对?”
“反对有什么用呢?皇帝爷乃一国之主,谕旨已下发,谁敢抗旨不遵?况且张居正一死,慈圣皇太后娘娘与冯保都失去斗志,如何拗得过皇帝爷?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皇帝爷掌权,当然需要提拔他中意的臣子,不会在再用张居正生前的党羽了。”
“那对国家而言到底是福还是祸?”
“谁知道?只求不波及咱们这些平民百姓就好喽。”
“……”
王篆约曾省吾去了梁梦龙家,准备联手提出抗议,至少要问个明白,为何无缘无故遭到罢斥?
然而,梁梦龙早就想得通透,觉得抗议有什么用呢?难道还能驳回万历皇帝的旨意不成?
所以,当王篆和曾省吾约他时,他冷笑一声,不以为然道:
“什么叫无缘无故?谁不知咱们几个是张先生一线上的人,而陛下明摆着就是要反对张先生嘛。”
王篆气咻咻地道:“可咱们几个难道就这样卷铺盖回家?”
“那你想怎么样?”梁梦龙反问。
“想讨回一个公道。”王篆不服,“想当初我们几个跟随张居正披荆斩棘,是何等艰难,怎么说万历中兴也有我们的功劳吧?可到头来二话不说,要将我们撵出京城,凭什么?”
“树倒猢狲散,张先生已经过世,我们几个何必再做无益的挣扎?”梁梦龙好心劝道,“其实我早料到有这么一天,太后娘娘帮不了我们,冯公公也帮不了我们,等待我们的只有黯然离去。这恐怕就是我们的取宿命。”
“梁兄,你为何如此颓靡?你原来不是这样的人啊!”王篆心疼地道,“拿出你征战沙场的魄力来。”
梁梦龙摇了摇头,喃喃地道:“我不是颓靡,只是看清了现实而已。陛下誓要反张先生,试问我们几个岂能有好下场?罢斥致仕回籍,还算不错的了。我们就感到知足吧哈。”
王篆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不是他之前认识的梁梦龙。
“接受现实吧,我总感觉接下来陛下还有更出格的行动。”梁梦龙抚慰道,“其实也不是不想争,只是争不赢啊。陛下这几道谕旨,太后娘娘这时候肯定知道吧?可她找陛下理论了吗?没有,我想也不会。这才是现实。连太后娘娘都无能为力,我们还能怎么滴?老虎的屁股可摸不得的啊!”
“我只是不甘心。”王篆恨恨地道。
“劝两位还是算了吧。如今的形势已经很明朗了。”梁梦龙道,“不是我说丧气话,咱三个谁比得上冯公公?”
王篆和曾省吾都不说话。
无它,只因确实都感觉自己比不上冯保,包括梁梦龙自己在内。想当初张居正在世时,对冯保都忌惮三分。
“是不是?冯公公多有能耐,可他最近有多老实,想必二位也清楚。连冯公公都夹着尾巴,我们还能怎样?不信你们去找冯公公取经,看他怎么说。”
梁梦龙这时候将冯保亮出来,的确能起到一定的安抚作用。
王篆和曾省吾不说话了。
梁梦龙接着又喃喃地道:“虽然没有明言,可天下人都知道陛下为何罢斥我们回籍致仕,我们又何必再去讨公道以求得一个貌似合理的解释?陛下给天下人的解释难道还不够清楚吗?”
王篆和曾省吾这次不是不想说,而是真的无话可说。
……
在梁梦龙诚心诚意的奉劝下,王篆和曾省吾的气儿消却几分。
他们俩也不打算找冯保取经,或找申时行、万历皇帝理论了。
最后确实也想开了,致仕回籍就致仕回籍吧,反正将自己的仕途巅峰已交给张居正、奉献给了国家。
都到了这个年龄,又何必去争?
“梁兄为何想得如此明白通透?”离开的前夕曾省吾问了一句。
“其实比起二位仁兄,梁某并不擅长逻辑,如果你们真心认为这次我想得明白通透,那是得益于潞王爷啊。”梁梦龙如是般回道。
本来与朱翊毛关系都没有,梁梦龙却忽然提及,这让曾省吾和王篆听了都不禁为之一愣。
曾省吾更是好奇地直问道:“梁兄为何提及潞王爷?难道梁兄的想法与潞王爷有关?这从何说起?”
梁梦龙稍顿了一顿,点头回道:“还别说哈,与潞王爷真有关系。如果两位想听的话,不妨再多坐一会儿,容我慢慢与你们道来如何?”
本来,曾省吾和王篆与梁梦龙沟通完毕并达成一致后就要离开了。忽然听到梁梦龙提及朱翊,而且似乎还有他们不知道的一面。
所以两人又兴致勃勃地坐下,注视着梁梦龙等待为他们讲解。
……
西暖阁。
颁发谕旨的第二天。
陪伴万历皇帝的是张鲸,而不是陈炬了。张鲸一回来,陈炬就很自觉地没有来,知道自己的使命已经完成,万历皇帝更需要张鲸。
然而,由于万历皇帝颁发谕旨的关系,张鲸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儿上了,他无心与万历皇帝说话。
万历皇帝觉得很奇怪。
同一天颁发了四道谕旨,可以说都是非常敏感的。用张鲸的话,极有可能会引发朝局的大动荡。
可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来找他理论?
想当初开籍王国光、罢黜潘晟后,李太后、冯保、申时行都来找过他的。
现在为何看似如此平静?
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可李太后没来,冯保和申时行没来,几位当事人通通没来,就好像他们对谕旨上的内容都感到满意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