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老爷。”徐爵点头答应了。
“只是,作为老朋友,曾经又是你的主子,我有两句话想奉劝你。”
“老爷请说,我洗耳恭听。”
“那直说了,你很会做事儿不假,但有时过于圆滑,希望你过去后能收敛两分。潞王爷可不比我,我能睁只眼闭只眼,潞王爷不行。”
“老爷,知道。”
“别看潞王爷平时咋咋咧咧的,但他是个很有原则的人。什么事儿该做,什么事儿不该做,他心里都有一杆秤。你也知道,我在潞王爷手上都吃过不少苦头。但静下心来仔细一想,其实做得不好的都是我而不是潞王爷。”
徐爵点了点头。
他完全认同老爷的话。
作为昔日的大管家,他当然清楚朱翊在京时可不止一次与老爷作对。
让人印象最深的一次无疑是为永宁公主选驸马一事,生生将老爷的“丑行”揭露并公开于世证明错的确实是老爷。
徐爵岂能不知?
他觉得老爷能说出这番话,第一足见老爷心态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第二足见老爷对朱翊的敬佩之情。
接着,冯保又谆谆言道:“所以,你去江陵城,在潞王爷面前千万不要耍小聪明。切记:一定要本分做人,踏实做事,但求付出,不求回报。”
“多谢老爷提醒!”徐爵由衷地道。
“还有一点,我必须提醒你,自古有言:祸从口出。去江陵城,不该问的不要问,只管老老实实做你的事,不要问潞王爷,也不要问游七。说起游七,我再嗦两句。知道你与游七关系好,是无话不说的那种。但时过境迁,此一时彼一时,明白吗?”
“老爷,明白。”徐爵不住点头。
“既然是朋友,那我索性说开,在荆州城张大学士府,游七依然是管家,可你现在只是普通人一个,你过去不要奢望游七会像在京时对你那样好,一定要先将自己的身份摆正。”
冯保语重心长,真将徐爵当作好朋友,否则不会说这番话。
当然,冯保说这番话,一是出于真情实意,的确想提醒徐爵;二来确实也怕徐爵过去,仗着与游七昔日的情感问长问短招人烦。
若放在之前,冯保这番话,徐爵还真不一定听得进去,即便能听进去,也要大打折扣。
可现在不一样了。
打从南京出事以后至今,这两个多月的时间让他经历太多太多,他早已看透了人情冷暖。
人间不值得。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原来是最经不起推敲与考量的。
当你处于一定高度时,或许有很多朋友;可当你跌入谷底时,真正有几个朋友?不嘲笑你,不拿石头砸你,就算是不错了。
因此,即便冯保不语重心长地提醒他,徐爵也知道怎么做。
对朋友,他已经看得很淡了。
准确地说,是不敢奢望。
经历这么多,他已经不敢将希望轻易寄托在别人身上,哪怕是曾经的好朋友游七,他一样不敢。
现在也不会。
因为万事还得靠自己。
自己一路乞讨回来,尽管历尽千辛万苦,可也比求人要靠谱。
这个道理,骨感的现实让徐爵已经明白了,也看透了。
所以在他听来,虽然老爷的话不是特别中听,但他真的听进去了,而且还得感谢老爷的推心置腹老爷这是将他当作自己人看待。
徐爵由衷地道:“多谢老爷!”
冯保轻轻摇头,喃喃地道:“我们之间还说这些作甚?记住我跟你说的话就好了,去江陵城后多听潞王爷的话。我衷心希望你经此劫难之后,能够改头换面重新做人。”
“老爷,我一定努力,相信也一定能做到的。”徐爵保证。
“好了,该说的我已经说完了。请原谅我现在也只能为你做这么多。”冯保掏心掏肺地道,“稍后我会安排人将你一家送出京城,你回去收拾收拾,今晚就出发吧,直奔江陵便是。这里是一千两银票,你拿着,路上当盘缠。”
冯保从怀里摸出一张早已准备好的可一兑一的上等银票塞给徐爵。
“谢老爷!”徐爵感动得再次落泪,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那么多钱了。
这两个多月他一无所有,连肚子都填不饱,还经常挨骂挨打。
忽然见到那么多钱,又是老爷诚心诚意给的,他当然激动,怎是一个“谢”字能形容得了的?
“别哭了!把眼泪擦干。”冯保一摆手道,“无论之前经历过什么,如今不都过来了吗?哭什么?我曾经也喜欢哭,可现在觉得好笑。”
徐爵抬袖,重重地擦了擦眼泪,立即不哭了。
就在当天晚上,徐爵便带着一家人投奔朱翊去了。
冯保之所以安排得如此紧急,也是有一定考虑的。
尽管他嘴上对徐爵说,以朱翊的能耐不会受影响。
可为了安全起见,他肯定不愿意大肆招摇做这件事。
毕竟,无论徐爵是否卸职,外人都还是会将徐爵看作他的人。
让徐爵投奔朱翊,他觉得是个好去处,可如果站在朱翊的角度看,为什么要接受徐爵呢?
而一旦接受,那这里面肯定就包含有人情与帮助之意。
所以他还是尽量为朱翊考虑。
在京城,倘若知道他让徐爵投奔朱翊,那指定会掀起一番议论。
对他不好。
对朱翊也不好。
还是偷偷地去是为上策,反正现在都以为徐爵没有回来。
能不生事就不生事。
因为对府上知道徐爵回来的仆役,他也是再三叮嘱,切记外传。
这样,徐爵偷偷回京,紧接着又偷偷离京了。
没有人知道。
哪怕是府上的仆役,也不知道徐爵去江陵城投奔朱翊。
这是个秘密。
至少眼下在北京城是这样。
驸马严永凡回来了。
偷偷地去,偷偷地回来。
只有永宁公主一人知道此情。
所以严永凡一抵京便直奔永宁苑。
见到严永凡的那一刻,永宁公主有些怔愣住,像是没缓过神来。
她没想到驸马竟如此神速。
这一去一回,居然不到一个月呢。
但严永凡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永宁公主也不得不信。
驸马确实回来了。
夫妻俩像新婚燕尔缱绻纠缠一起,然后……然后把话至天明。
他俩之前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永宁公主其实不着急。
严永凡回来只是证明了朱翊的预言没错,果然被李太后阻止,万历皇帝没有追究李得时的责任。
原本想着波涛汹涌的一件事,最后风平浪静地过去了。
夫妻俩对朱翊的认识更深一层。
尤其是严永凡。
如果说之前永宁公主对朱翊的认识有八十分的话,那严永凡最多也就六十分,其中至少有三十分还是因为永宁公主的耳濡目染。
那现在对朱翊的认识差不多也有八十分了,以致于在永宁公主面前,他发出同样的感慨:
“如果我是皇帝,一样会忌惮小舅子啊!他太牛!”
这话他在朱翊面前说过。
永宁公主却深不以为然,驳道:“小心眼!一弟弟无争权之心;二弟弟一心向善,请问有何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