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不敢,不敢……”张大受一迭连声地答道。
“顾百户也不敢?”朱翊这才笑呵呵地问顾青云。
“张大公公都不敢,卑职一个小小的百户长,位卑言轻,就更不敢了。”顾青云唯唯诺诺地回道。
“哦,”朱翊看似风轻云淡地点了点头,缓缓言道,“那我但愿你们回京不要出事,倘若出了任何差错,我的脾气想必大家都听说了一二,我是不会放过任何破坏规矩的人。”
“潞王爷,”张大受连忙道,“我有句话想说。”
“张公公请讲。”
“既然他们送礼带着目的,那依官场的规矩,按理说只要我们满足他们的愿望,他们便不会乱来的,毕竟收礼有罪可送礼同样有罪的啊!”
“张公公是想关心,我会不会满足他们的愿望?”
“潞王爷,他们基本上只提出两大愿望,第一个愿望李院长当时就答应他们了,就不知第二个愿望潞王爷能否帮助他们实现呢?”
朱翊道:“我觉得可以。”
“那他们就没有理由举报弹劾咱们啊!官场也是有官场规矩的。”
“但愿如此!本来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儿,谁都不想出岔子。我也是多喝了几杯酒,将心里话说出来了,但愿你们不要介意。”
“不会的,不会的……”张大受与顾青云都摆手又摇头。
“既然都已经说开了,那我不妨再叨扰几句,希望你们返京的途中将该处理的事都处理好,不要给人留下把柄,确保自己坦荡无过,否则一旦真的出了啥事儿,别怪我不客气了。”
李得时满腹狐疑,他一时又猜不透女婿要干什么。
张大受和顾青云心下骇然,尤其是顾青云,想着原来这顿宴请,妥妥的就是一鸿门宴啊!
两个人都不禁想着朱翊在京城时的飞扬跋扈,凡是被他盯上的人,一个个都没有好下场:
太医院胡诚够惨了吧,至今都身在江陵,都回不了京;
张四维不用说,本来唾手可得的首辅位子就那样泡汤了;
张诚不明不白地死了;
张鲸被压得没脾气了,大家还都以为有万历皇帝宠着他,可以与冯保一决高下,谁知越来越没底气;
还有那两个梁家,甭管是像梁邦瑞那样的中低层人家,还是像梁那样的豪门大户,都逃不过朱翊的手掌。
不一而足。
这都是活生生的例子。
张大受和顾青云想着当然害怕呀!
朱翊接着又笑道:“你们也别太紧张哈,我只是以小人之心胡乱猜测,回京不出事当然是最好了。来来来,再敬你们一杯。”
李得时、张大受、顾青云三个同时举杯,张敬修与游七也很强跟上。
“来,走一个,都干了!”
六个人一饮而尽。
朱翊有心,发现顾青云的手在微微颤抖……
宴席结束。
顾青云自己都感觉后背都湿了,好在大寒冷的天气,衣服穿得厚,看不出来,否则就要露馅儿了。
殊不知,朱翊已发现了可疑,只是未动声色而已。
。
宴后,李得时又忧心忡忡地在第一时间找朱翊谈话。
这也在朱翊的意料之中。
刚一坐下来,李得时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好女婿,刚才宴席之上,你的那番话,算是警告吗?”
“那是必须的啊!”朱翊的态度异常的肯定。
然而李得时却表示不解,问道:“为什么呢?”
朱翊笑了笑:“岳父在来荆州城的路上,之所以能够成功接收五位知府的茶水钱,难道就没有怀疑过有人从中故意打配合吗?”
“好女婿,你这话什么意思?”
“就是说,有人故意想促成岳父接收茶水钱这件事儿。”
李得时神情不由得一紧,问道:“好女婿怀疑谁?”
朱翊道:“随岳父而来的只有两个管事的,一个张公公,一个顾百户,其他人没有机会。岳父不妨回忆一下,张公公与顾百户谁可能性大?”
李得时喃喃地道:“张公公与我一直在一块儿,基本没有可能。莫非是那个顾百户?可顾百户是冯公公精挑细选出来的人呀!反而那个张公公是皇帝爷从司礼监抽调出来的。”
朱翊十分确定地道:“那个顾百户肯定有问题,不过我暂时还不想揪他出来,毕竟你们是要回京复命的。倘若我私下里处置他,也不好向皇兄交代。我只想提醒岳父一句,返京途中不要单独交给顾百户任务。”
“哦,知道了,我会留意的。”李得时点了点头。
朱翊接着又说道:“我之所以给顾百户一个机会,是因为现在毕竟什么都没发生,还有缓和的余地,就看他能不能迷途知返吧。”
……
朱翊这次宴请,的确让顾青云感到忐忑不安。
他一个晚上都没睡着。
恨不得长一对儿有力的翅膀,立即飞到京城。
朱翊宴席上的话让他上火了。
果然,钱挣得越多,风险越大。
只是,于顾青云而言,心中尚有许多疑问,其中之一就是:难道他也被人利用了吗?
试想,倘若返京途中就已经被人举报弹劾,那不光是李得时一个人。他顾青云和张大受都有责任。
那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呢?
……
第二天上午,朱翊派人找来金龙鱼,问及流浪孩童进京读书一事。
也不知那家伙为何取这么个名字。
人家确实姓“金”,名字叫作“龙鱼”。
金龙鱼依然是个乞丐模样儿,见朱翊,他也没有刻意修饰打扮一番,平时啥样儿就是啥样儿。
朱翊开门见山地问:“金龙鱼,让你统计荆州城有多少流浪孩童愿意进京读书,统计出来了没?”
“回潞王爷,基本上统计出来了。”
“什么叫基本上?”
“小的虽然统计出来了,可他们缺乏主见,不断改变主意,所以得不出一个具体的数目。”
“为什么不断改变主意?”
“他们一时说愿意进京读书,一时又说不愿背井离乡,态度模棱两可。”金龙鱼带着几分嫌弃。
“那态度坚决就愿意进京读书的流浪孩童到底有几个?”
“十多个吧,不到二十。”
这个数目,朱翊感觉太少了。
可这事儿又不能强迫人家,当初就已经说明了,愿意去才去。
牛不喝水,强按头也没用。
所以朱翊如是般吩咐道:“无论多少个,十个也好,二十个也罢,后天通通来见得时学院的院长。”
“院长来了?”金龙鱼讶然道。他只知道要进得时学院读书,还不知道得时学院的院长就是朱翊的岳父李得时。
“嗯。”朱翊点头,又吩咐道,“你现在就去通知召集他们吧。后天统一来这里拜见院长。”
“是,潞王爷。”金龙鱼躬身而退。与第一次相比,他懂礼貌多了。
……
送走金龙鱼,朱翊开始琢磨考验几十个流浪汉的安置问题。
让他们通过什么考验才算合格呢?
其实,也只是想锻炼一下他们,最后十有八九都会被留下。
只要不是病秧子,他们一道而来,难道还忍心赶走其中一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