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真是冤假错案的话,朝中那么多大臣,而张居正已经过世了,且有长达几十年的时间没有人敢为他平反,那其他人没有理由不为朱宪?平反。
其实,包括洪朝选、施笃臣和劳堪的个人形象记载都被扭曲了!
简单一点来说,洪朝选就是反张居正一派的人,而施笃臣和劳堪都是张居正推行万历新政时的心腹、拥趸。
洪朝选之死,其实跟朱宪?案件压根儿没有一点关系,他是因为反对万历新政被革职回籍。回到家乡后,洪朝选心有不甘,四处鼓动反对万历新政,撰文抨击张居正,痛斥夺情事件。
这才是洪朝选被下狱处死的原因,离朱宪?被废已经过去好多年了。
至于张居正暗中授意施笃臣,公然要求洪朝选诬陷朱宪?的描写,朱翊觉得也很不符合事实。
要知道,在隆庆元年,张居正才刚刚进入内阁,资历尚浅,他还面临着与高拱、高仪的首辅之争,一向城府至深的张居正会做出这种事吗?私人恩怨与首辅之位哪个更重要?像张居正如此聪明的大政治家岂能不明白?
很明显,史书中的某些记载,朱翊觉得都不可信,张居正的反对派们编造的痕迹太过明显了。
后来满清政府掌权,清朝在编《明史》的时候,涌现出一大批的文人士大夫站在皇权的立场,硬是将张居正视为霍光一类的权臣,因而又编造出了一堆黑张居正的故事。
这些材料的堆砌,把并不复杂的历史真相搞得面目全非。
游七对张居正的了解,可以说比任何人都要深(甚至包括朱翊),他那句“可笑!真是可笑”的评论,朱翊觉得就是那样,的确可笑!
……
王之垣来张大学士府,一是想通知府上的人,原辽王府的人想浑水摸鱼攻讦张居正;二是想与府上的人商量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做?是否需要他这个巡抚的帮助或打点什么的。
没想到游七直接请来朱翊,反而没有通知府上其他人。
这让王之垣颇感意外。
之前,作为张居正的心腹,王之垣就怀疑过,张居正是否还尚在人间?只是被朱翊严重警告过。
本来,朱翊被褫夺封号贬为庶人而没有被圈禁起来,只是因为李太后与万历皇帝宠爱所以格外开恩。
可尽管如此,朱翊在张大学士府依然享受着“潞王”的尊荣。
府上的人,除了张静修,都依然尊敬地称呼他为“潞王爷”。
眼下,王之垣来传达如此重大的消息,游七不找张居正几个儿子商量,居然单独请朱翊……王之垣觉得蹊跷,更是让他心生怀疑。
不过他记得朱翊的警告,此事非同小可,万不能随便问及,甚至都不能表现出来半分情绪。
有再多的疑虑也只能藏在心里。
此刻见朱翊进来,王之垣毕恭毕敬地行觐见之礼。
朱翊大大咧咧地一抬手道:“王巡抚,不必客气,直接说事吧。”
“潞王爷,听说已故辽王的生母王氏要为辽王申辩,攻击弹劾张先生。”
“我知道。”朱翊平静地说,“我还知道云南道监察御羊可立与江西道御史李植、山东道监察御史江东之等攻讦张先生与伴伴冯保`交结恣横`、`宝藏逾天府`。羊可立弹劾张先生构陷辽王,同时辽王生母王氏想为儿子辩冤,并说辽府家产无数全入张家。”
王之垣:“……”
游七:“……”
两人面面相觑。
只是相较于王之垣,游七早已领教过朱翊的厉害,他知道朱翊有未卜先知的超级能力。
朱翊接着说道:“我代表张先生和张大学士府谢谢王巡抚的关心。不过这件事王巡抚也是爱莫能助,为了你的安全,你就当作不知情吧。”
“湖广还需要你。”朱翊又郑重其事地补充道。
王之垣:“……”
游七:“……”
两人再次面面相觑。
……
如此重大的事,居然让他不闻不顾当作不知情?那这一趟岂不是白跑了?
王之垣一脸的诧异,与游七面面相觑,之后将目光投向朱翊。
他心中有无数个疑问。可面对朱翊,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
倒是游七先开口了。他担忧地问道:“潞王爷,这到底怎么回事?会对咱家老爷造成多大的影响?”
朱翊道:“无论造成多大的影响,我们都不要搭理。”
游七又不甘地道:“可任凭他们那般诬陷咱家老爷吗?”
“身正不怕影子斜,怕什么?让你们不搭理是因为:第一,倘若干涉,那不是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第二,且不说我们能不能阻止,请问如何干涉?明显这背后有人怂恿、捣鬼嘛。”
“真是可恶!”游七紧握拳头,从嘴里恨恨地从吐出四个字。
王之垣毕竟是做个大事的人,朱翊的一句“湖广还需要你”,让他更加明白自己肩上的责任和此事的危险性,倘若硬要干涉,搞不好会留丢乌纱帽的。
所以,听到朱翊的话后他选择了沉默。关键是,仔细一想,他也认同朱翊的看法,此事确实不宜干涉。
这样,王之垣就没有多说什么,依朱翊之意回去了。
当天晚上,朱翊去见张居正,有些疑问他也想得到答案。
关键朱翊还想着一个大问题,之前与李太后曾探讨过。
那就是大明的宗室问题。
……
张居正的平静倒是在朱翊的意料之中。说起辽王一案以及时隔多年还有人想借机攻击他,张居正不过淡然一笑而已,并未放在心上。
既然专门来一趟,朱翊也没想着回避,所以直截了当地道:
“张先生,首先我肯定相信你,但有几个问题也确实想请教。”
“没关系,潞王爷不妨直问。”
“当年张先生年少中举,你的祖父醉死在辽王府,张先生认为这是一次蓄谋还是一次偶然?”
“蓄谋谈不上吧。”张居正道,“当年祖父不过是辽王府一名侍卫,辽王还不至于蓄谋害死我祖父。当年我中举,祖父高兴,所以贪杯,我宁愿相信祖父的死是一次偶然。”
这点与朱翊所见略同,他接着又道:“不瞒张先生,外界有一种声音,说辽王被废,是张先生挟私报复,这种论调张先生极度不认可吧?”
张居正不屑地一笑,反问道:“潞王爷以为呢?”
“我认为是辽王咎由自取。之所以这样问张先生,只想求证一件事,张先生祖父虽然是醉死,可毕竟是醉死在辽王府,听说张先生的祖父最疼你了,对你寄予很大的希望,所以我想张先生对祖父的死一定耿耿于怀吧?”
张居正的情绪被勾起来,看上去有几分失落,喃喃地道:“的确,祖父当年最疼我。不过祖父醉死,我想怨不得任何人。我只想说,即便没有发生这个悲剧,以辽愍王(即朱宪?)的罪行,将他贬为庶人囚禁起来而没有处死算是轻的了,隆庆帝心慈手软而已。”
继而,张居正又数落道:“潞王爷不过在京时插手过问了几件政事而已,并没有犯下什么大罪,就被褫夺封号贬为庶人,而辽愍王的罪是潞王爷的百倍不止,如果以此论,那毫不夸张,他都够处决好多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