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万历皇帝做出什么大失民心与官心的事,让天下民怨沸腾,比如:清算张居正、推翻张居正的改革。
可即便如此,冯保依然觉得还是万历皇帝掌有绝对的话语权。
最起码,朱翊和张居正没有兵。
……
李太后得知万历皇帝放出要召朱翊回京的消息后,也没有第一时间专门去找万历皇帝沟通。
她相信自己的直觉与判断。
三天后,万历皇帝主动来找她了。
当然,也不是特意,而是为了感谢她分享香皂一事,自然而然就引到朱翊身上了。
“娘,孩儿好想念皇弟!”
“娘何尝不是?可朝廷的规矩不能变呀!”李太后感慨地道。
心里不禁忖道:“看,说什么来着?钧儿不会背着我下旨吧?”
万历皇帝又道:“孩儿清楚朝廷的规矩,可如果孩儿执意如此呢?孩儿征询过申先生和大伴的意见。”
“他们什么意见?”
“申先生说皇弟已是普通人身份,前朝倒是有先例,只要孩儿愿意,倒也没什么大问题;可大伴超级反对,说这不合规矩,也影响朝局的稳定。孩儿不明白,怎么就扯到朝局的稳定了?”
万历皇帝眼睛一眨不眨地凝望着李太后,生怕错过她的表情变化一样。
李太后很平静。
此时此刻也只能平静。
她缓缓说道:“钧儿,娘想冯公公也是出于一片好意!从前娘也舍不得,甚至想过不顾朝臣的反对,将儿留在京城,可事后一想,咱不能乱了规矩,这规矩是祖宗先辈定下的,延承了一百多年,肯定有其合理处。若钧儿在京,的确要多许多事。依娘看,还是算了,钧儿真的想念弟弟,待春秋大祭,可以考虑让他奉旨回京一次。平常素日,不如让他在外吧。他的性子,你这个做哥哥的也知道,就喜欢瞎折腾,你不介意朝臣也会介意,是不是?”
万历皇帝悻悻然地道:“孩儿还以为娘会赞同孩儿的主张呢。”
“钧儿为何这样认为?”
“因为娘与孩儿一样,也非常疼爱皇弟嘛。”
李太后摇了摇头,耐心地道:“疼爱归疼爱,可咱既然是大明的掌舵人,就应该带好头,倘若咱都破坏规矩,那让其他人怎么看?”
万历皇帝想了想,忽然又说道:“那这样吧娘,孩儿下一道密旨给皇弟,征询他的意见,如果他愿意回来,就自己回来吧;如果不愿意回,那就算了,孩儿也不会逼他。至少向皇弟表明孩儿的心吧,不然他还以为咱不许他回京。娘您看行吗?”
李太后也想了想,然后反问:“钧儿觉得有这个必要?”
“娘,上次皇弟偷偷离京,搞得天下舆论都冲着孩儿,还以为是孩儿容不得皇弟,才致使皇弟不顾兄弟间的情义而宁可不辞而别。孩儿的性子娘最清楚不过,孩儿哪是这种人?外面甚至还流传孩儿想要了皇弟的命,真是荒唐!”
李太后听了微微一滞,实没料到大儿子会在她面前说出这番话,可也只是微微一滞,旋即恢复正常,看似风轻云淡地说道:“娘相信钧儿,管天下人怎么说?自己问心无愧就是了。”
继而,又强调补充道:“即便天下人都不相信钧儿,娘也相信你。”
“多谢娘亲!”万历皇帝开怀地自我调侃道,“原来孩儿还抱怨娘偏心,更爱皇弟呢,真是大错特错!”
“都是娘的心头肉,一样一样的,要说偏心,娘也更爱你呀!”
搞得付大海在旁边听着,都不敢正眼看万历皇帝,心想:原来太后娘娘也会说谎哈,记得这样的话在潞王爷面前也说过呢。
在大儿子面前说更爱大儿子,在小儿子面前说更爱小儿子……可怜天下父母心,真爱又岂能比较?
万历皇帝去了,回到西暖阁,他也给朱翊写了一封密信。毕竟,李太后没有明确反对他这么做。
他很想试一试。
……
为了召朱翊回京一事,冯保倒是忍着没有去找申时行。
可申时行主动来找他了。
两人一交流,发现刚好持相反的意见:一个说可以,一个坚决反对。
其实也不难理解。
这与两人的性格有关:申时行本来就是一个和事佬,不想得罪人。
傻子都看得出来,万历皇帝倾向于召朱翊回京,那就召呗。
因为这个性子,所以他也不认为在李太后眼皮子底下,万历皇帝会将自己的亲弟弟怎么样。
冯保则不同。
他什么性子?本来就是一个狠人,自然会想到狠的方面。
性格不一样,面对同一件事的想法与行为肯定不一样。
再加上冯保知道的秘密也比申时行多多了,他知道朱翊与郑淑嫔有着不可告人的过往,他知道张居正还尚在人世,他知道朱翊和张居正都在等着看万历皇帝接下来是否逆天而行……
这些都是申时行目前还不知道的。
知道得越多,担忧就越多。不然为何人们总说糊里糊涂才是福呢。
还有一点,两人都朱翊的期望与定位也不一样。
无论如何,申时行还不敢想让朱翊取而代之;冯保就不一样,他已经期待了很久,而且还不止一次在朱翊面前表现出来。
因此,仔细一想,申时行与冯保态度不同,好像也在情理之中。
两个人交换意见后,彼此都沉默了会儿,倒也不存在谁怪谁的问题。
毕竟,万历皇帝还没有下旨,只是在征询内外二相的意见。
不过,得知冯保的真实态度后,申时行显得更为谨慎了,隐隐之中感觉这件事不是他想象中的简单。
然而,以眼下的形势,冯保点到为止,他也不会做出更深层次的分析。
……
朱翊很快便收到了冯保的信。
看完后,他菊花一紧,感觉如芒在背,北京城他是万万不敢回去的。
至少暂时是这样。
可正如冯保所警示的那样,万一万历皇帝真的下旨让他回去呢?
他有理由抗旨不遵吗?
朝廷的规矩祖宗的法度都是死的,万历皇帝的圣旨才是天。
这是二愣子都明白的道理。
他正琢磨着种种可能性,该如何应对这次“突发事件”,好在三天之后,他又收到了万历皇帝的密信。
万历皇帝如同在李太后面前说的那样,并没有逼他非回京不可。
这下,他稍感安心。
与张居正谈及此事时,张居正也是大吃一惊。
张居正像冯保一样,暂时当然还不希望朱翊回京。
他需要朱翊是一方面,更多是为朱翊的安全着想。
况且,在没有看到万历皇帝清算他的行动之前,他绝不允许朱翊回到京师,以身犯险。
想着万历皇帝如果连他这个诚诚恳恳的老师都不放过,那试问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呢?
如同朱翊,庆幸万历皇帝没有下旨,只是表态征询。
但毋庸置疑,这是一道信号。
……
张静修终究还是没有遵守承诺。他再一次爬了朱翊房间的窗户。
同样是在凌晨。用他的话说,就是大公鸡已经啼过两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