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娘娘……”
很快冯保也来了。他本来就紧随付大海之后。
“冯公公来得正好!”
李太后想着冯保与小儿子最近关系亲密,知道她许多不知道的秘密,且先听冯保怎么说。
冯保当然没有付大海急迫,他早已知道朱翊的想法。
付大海着急,一来是对朱翊的想法感到震惊,二来如果朱翊被贬为庶人,那承诺给他的将来潞王府的大总管不是泡汤了嘛?
冯保虽然仍不知道朱翊最终的目的是什么,但见朱翊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也只能赌一把了。
“娘娘,潞王爷在廷议上请求万岁爷收回他`潞王`的封号并贬他为庶人,万岁爷很为难……”
“冯公公,不必多言,这个我知道了。”李太后迫不及待地打断,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就说我能不能答应儿这个请求吧。”
“……”冯保微微一滞,没想到李太后竟如此直接。
“说吧,不用顾忌。”
“好的,娘娘。”冯保谨小慎微地道,“虽然奴婢也不知道潞王爷到底想干嘛,但奴婢以为潞王爷最近的话咱都应该听,因为潞王爷最近看人看事之准,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别人看一步,他能看十步。况且,潞王爷在娘娘面前信誓旦旦地说过,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娘娘为了万岁爷为了大明着想。”
“可贬儿为庶人……”李太后紧蹙双眉。
冯保又分析道:“娘娘,奴婢说过,将潞王爷放在哪儿,他都会活得很好的,先头本来他就不要俸禄与朝廷的各种奖赏补给,那要不要潞王这封号好像对他影响也不大。相反,以潞王爷的能力,没有皇室的约束,他肯定过得还好,至少潞王爷可以经商挣好多好多的钱。如果他是王爷,便如同鸟困笼中。”
“潞王爷骨子里终究是一个追求自由的人。”冯保又刻意补充道,“且不说潞王爷的决定对朝局的稳定有多重要。一旦他`潞王`的封号被收回且被贬为庶人,那朝中大臣就再也不会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了。”
“冯公公的意思是,我应该尊重儿的决定?”
“奴婢是这样认为的。这样既满足了潞王爷的心愿,又堵住了天下人的悠悠之口,以后还有谁敢说娘娘和万岁爷过分宠信潞王爷?还有谁敢说潞王爷觊觎大统?”
李太后依然紧锁眉头,一时难以抉择,到底答应还是不答应?冯公公的分析好像也很有道理。
只是……
正在这时,忽然又听见一阵慌里慌张的脚步声向这边跑来。
“娘娘,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又怎么了?”
这回不仅李太后紧张兮兮,就连冯保和付大海的心跳陡然间都七上八下地乱动起来。
当值的内侍急匆匆地跑进来,神色慌张地禀道:“娘娘,内阁来人传讯说,首辅他、他老人家走了。”
“什么?”
李太后豁然站起,然后又颓然坐下,身子瞬间被抽干了似的,脸色惨白,感觉脑子嗡嗡作响一片混乱。
冯保惊恐万状,连忙代李太后问道:“消息是否可靠?”
内侍回答:“冯公公,这种事儿难道谁还敢胡说不成?”
李太后目光呆滞地望着窗外,尽管感觉心中波澜壮阔有千言万语,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在冯保和付大海面前,她倒是也没有流泪,只一个劲儿地发呆。
看到李太后悲伤不已,付大海心里也不好受,但相对于张居正的噩耗,他似乎更关心朱翊的问题毕竟那关系到他将来的命运。
如果李太后真的答应朱翊褫夺“潞王”的封号,那他以后不仅潞王府的大总管泡汤了,而且真的要跟着朱翊喝西北风。
所以,付大海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娘娘,节哀顺变!但眼下潞王爷的事儿刻不容缓。”
李太后坐着一动不动,像是没听见似的也不吱声。
“娘娘。”付大海又喊了一声。
李太后轻启丹唇,感觉异常的慵懒与疲惫,有气无力地道:“冯公公,你来做决定吧。”
付大海一愣。
冯保也是,不曾想过李太后这样做,但他愣过之后连忙说道:“娘娘,奴婢还是觉得应该尊重潞王爷的选择吧,他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咱也不便干预。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与我们选择不同并不是反对的理由。如今潞王爷长大了,奴婢相信他会为自己的决定负责。况且娘娘若不答应,以潞王爷的性子,他还会不断地生事。”
“那就依了他。”李太后神情呆若木鸡,像是在说梦话一般。
“娘娘……”付大海连忙喊道,迫切地想要劝阻。
然而却被李太后抬手制止,“咱还是尊重儿的选择吧。”
“可是,娘娘……”付大海生无可恋般地还想劝说。
再次被李太后打断:“付公公,就这样吧,一个封号而已,能封亦能夺,能夺亦能封。即便褫夺了他的封号,将他贬为庶人,儿依然是本宫的儿子。”
话已至此,付大海知道再劝也没有用了。
他心里在滴血。
其实早就应该想到,跟着潞王爷还指望有什么太平日子吗?
冯保吩咐道:“付公公,你陪伴娘娘,我即刻去皇极殿。”
李太后又道:“冯公公,待廷议结束,让儿第一时间回来见我。”
“好,奴婢明白。”
冯保一阵风似的去了。
当他抵达皇极殿时,皇极殿里比刚才付大海来时还要静寂得可怕。
因为张居正的噩耗传来,这里已是哽咽一片。
万历皇帝在悲伤落泪。
朱翊黯然神伤。
张鲸瘪着嘴,站在旁边也在不断地擦拭泪水,不管出于真心还是假意,反正看起来悲痛欲绝。
申时行与王国光等大臣,他们不是张居正的门生,便是张居正的挚友,一个个掩面而泣。
六科都给事中倒是稳如泰山地坐着,不过与刚才斗志昂扬的状态相比,情绪也是差了很多。
说起来,六科对张居正的感情还十分微妙,也说不清楚到底是恨多一些还是爱多一些。
但从后来张居正被清算,言官们的表现来看,好像恨更多一些。
用六科稽查六部,落实考成法本来是张居正的独创,赋予六科极大的权力。
从这点上看,六科里的官员应该感谢张居正才是。
但六科都给事中、给事中,也都属于言官,而张居正对言官一向比较有成见,甚至将他们归为清流。
都知道张居正执政期间有一个重大的用人原则:重循吏,远清流。
简单地说,就是喜欢那些做事的人,而讨厌那些逼逼的人。
张居正气愤时甚至还说过这样的话:“国家以高爵厚禄畜养此辈,真犬马之不如也!”
在张居正的人生里,可以说这是很少有的爆粗口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