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保接着又说道:“至于潞王爷这么做的道理,奴婢实在想不通。为此,还问过潞王爷好几次,可他就是不肯说。奴婢以为,这件事匪夷所思的程度,要远远超过潞王爷最近所做的任何一件事。”
“但奴婢虽然一头雾水,仍然相信潞王爷的心是好的。”冯保再次强调这个观点。
当然,他这么说也不仅仅只是为了心安。他还是信任朱翊的,不然也不会与他走得如此近。
要知道,与朱翊走得太近意味着巨大的风险。原来宫里的人见了朱翊,一个个都避之不及。
“那依冯公公之见,这件事我是否该亲口问问儿呢?”
“娘娘,奴婢以为,还是不要问的好。奴婢曾不止一次问过,可潞王爷从来没有透露半分的意思。奴婢不妨大胆猜测,娘娘去问恐怕也不会问出什么结果来。现在唯一的办法,只能相信潞王爷了,相信他是为了万岁爷为了娘娘为了大明的好。而且,不是奴婢想推卸责任,这件事若追究起来,万岁爷、潞王爷、淑嫔娘娘将都是受害者,没有一人能从中受益。还望娘娘三思!”
“冯公公的意思是,对此视若无睹不管不顾了?”
“奴婢就是这个意思。”
“那这次弹劾儿将如何自处?这个冯公公总该知道吧?”
“请娘娘恕罪!奴婢答应潞王爷的,不能说啊!”
冯保再次屁股离了凳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娘娘,潞王爷已经长大,是个有主见的人,他再三叮嘱奴婢,千万不可将他的目的泄露出去,否则他的愿望就要落空了。”
“他到底想干什么?”李太后神情一紧。
“奴婢已经对娘娘说过,潞王爷无心觊觎大统,只想做一个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人。娘娘想知道潞王爷到底想干什么,奴婢一样想知道啊!可潞王爷就是不愿透露,以现在的情形看,最好的办法是静观其变,看着潞王爷就好。潞王爷说了,终有一天咱会明白能理解他的。听说弹劾潞王爷的奏本已经写好,马上就要送到通政司抵达万岁爷的手中,娘娘若因为弹劾的人是潞王爷而过分干预此事,好像于礼不合,也不妥。”
李太后点了点头,想说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冯保接着劝慰道:“娘娘,潞王爷已经不是孩子了,他能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奴婢还是劝娘娘不用担心,以潞王爷的表现来看,将他放在哪儿,他都会过得很好。这一点,奴婢以为是常人万万所不能及的。反正到目前为止,奴婢尚未发现一人有潞王爷那般睿智,他对未来之事的把握尤其精准,让人叹为观止。”
李太后微微点头,尽管从冯保这儿依然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答案,但她能感觉到,冯保的话可谓说到了极致,能说的都说了,已经到了无可挑剔的地步。而且两次下跪,也足见其诚心。
关于郑妙谨一事,本来她今天就不是追责的,况且也说不清到底责任在谁,冯保是被“利用”的,一切好像都是朱翊在操纵着。难道要追究儿子的责任吗?即便要追究也只能娘儿俩私底下说呀!
而关于朱翊会不会再次自求惩罚一事,李太后虽然不敢确定,但冯保的劝说对她还是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她也认同儿子是不会吃哑巴亏的那种人,从这儿损失肯定会从那儿找补回来,而且儿子的确是一个放在那里都会活得很好的人。
这样一想,李太后觉得宽慰了不少,也没有之前那么担心着急了。那不如像冯保所言,且看儿子到底是如何为了她为了皇帝为了大明的吧。
“冯公公。”
李太后忽然喊了一声。
“奴婢在。”
冯保一激灵,立即答道。
“不用我提醒,冯公公也该知道今天我们两人之间的谈话,不能对任何人讲吧?”
“奴婢当然知道。只是娘娘,也包括万岁爷和潞王爷吗?”
李太后稍一沉吟,回道:“包括钧儿,但不包括儿。”
对高深莫测的小儿子,她不觉得还需要什么隐瞒的必要。反而对一向敏感的大儿子,好像应当有所保留较好。
冯保会心一笑,躬身回道:“奴婢明白。”
拜托了!拜托了!
朱翊等待的,对他新一轮的弹劾正式开始了。
六科廊言官一道弹劾同一个人还是发生在十年之前,那时在高拱的怂恿下弹劾冯保。
当时,冯保虽然还不是司礼监掌印,但也是司礼监头号秉笔太监兼东厂提督,而且仗着李太后撑腰,压根儿不把当时的司礼监掌印孟冲放在眼里,可即便如此,冯保在李太后面前还是被吓哭了。
可见六科廊言官的威力。
没想到十年之后,在冯保的怂恿与指导下弹劾朱翊。
六科六位掌印长官都给事中分别写了一道奏本,然后同时递交通政司,再由通政司转呈给司礼监,最后送到万历皇帝手中。
当天,六道奏本是由张鲸送来西暖阁的。
因为事先吹了风,所以万历皇帝并不感到诧异。
然而,当他听张鲸读完六道奏本后,肺都快要气炸了。
对朱翊的弹劾那可真叫一个全面啊,堪称面面俱到。
想着上一次弹劾,只有三个人出马,这次六个人;上一次弹劾每人选取的角度也就两三个点,可这一次每人都是五个点以上,而且措辞不知要严厉多少倍。
细数朱翊最近做了多少件不应该做的事呢?
追吴兑,言及三娘子,告知泉州兵变,被弹劾了;
为永宁公主选驸马,大闹梁家,揪出梁邦瑞,被弹劾了;
认定李之怿为正王妃,也被弹劾。尽管尚未付诸任何行动,但因为大闹梁家,李之怿与人定过亲,言外之意不能选李之怿为正王妃,否则就是不顾及皇室的颜面;
认识胡逸仙,接手十个孩子,然后带头募集善款修建得时学院,一样都被弹劾了;
探望张居正,被弹劾;
为武清伯升侯呐喊,被弹劾;
开街使诈戏弄王安,被弹劾;
派曾朝节请努尔哈赤进京教骑射术,被弹劾;
收白云观住持太一道人为徒,被弹劾……
反正朱翊最近做的任何一件事都不合乎常情似的,那只能乖乖地当好一头猪,什么都不用想就好像这是他的宿命似的完全让他混吃等死的节奏……
更加可气的是,不光弹劾指责他,就连他的两个跟班付大海和阳康都被弹劾攻击了,指责他俩没有做到管束主子的目的,只知道拍马屁一味地逢迎附和。
六道奏本,弹劾的内容没有重复的地方,即便指向同一件事,也是以不同的角度。
六道奏本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提议对朱翊进行一定惩罚。
当然,惩罚轻重不一。
最严厉的是说朱翊再多管闲事插手政务的话,将他关进凤阳高楼体验生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