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保当即作出承诺,道:“万岁爷,奴婢一定会反思,一会儿回去便召集二十四监局的掌印和管事牌子,严申宫里的纪律。”
万历皇帝点点头,“嗯”了一声后说道:“大伴,你是该好好重申一下大内的纪律,这张先生离京才一个月时间,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儿,是不是忒不把朕放在眼里?”
“万岁爷,没有这样的事儿。”冯保忙接道,“重申整顿大内的纪律是理所当然的,但绝对没有人敢不把万岁爷放在眼里。甲字库失窃的事,奴婢一定会配合两位张公公,尽快给万岁爷和太后娘娘一个交代。”
“好!有你们三个负责,相信偷盗案很快就会水落石出。”万历皇帝脸上浮现出两分欣慰的笑容,“给你们三天时间调查,够吗?朕希望六月六当天能看到那件丢失的袍服。”
“……”冯保不敢应声,任凭他纵横大内一二十年,可此时此刻他也不敢在万历皇帝面前作出承诺。原因有两:一,他最近行事低调许多,二,他总感觉甲字库失窃有人暗中主导所以是个大圈套。
“大伴,有问题吗?三天时间不够?”万历皇帝追问。
“万岁爷,奴婢,奴婢……”冯保支支吾吾,感觉在万历皇帝面前从来没有这样窝囊过。
没辙,朱翊只好帮衬着说道:“伴伴,三天时间应该足以调查出失窃案的结果吧!”
冯保暗自大嘘一口气,有朱翊这句话,他感觉踏实多了,忙回答万历皇帝道:“万岁爷,那就三天时间吧,奴婢尽快通知张鲸和张宏,争取三天时间破案。”
“好!”万历皇帝起身,“娘,那孩儿先回乾清宫那边了。”
“嗯。”李太后点头,忽然感觉大儿子今天好像不一样了。
从前,每次遇到什么事儿,大儿子基本上很少主动表态,总是让他说,他才发表自己的看法。
可今天不一样了,从大儿子进来到最后转身离开,基本上都是他一个人在拿主意,连她这个当娘的都没能插上两句话……要知道,从前总是她一个人在说,然后让谁说,谁才有资格说。
“难道这是大儿子急切想要亲政发出的信号?”李太后望着儿子笃笃离去的背影,不由得暗自感慨。
一念及此,李太后忽然突兀地喊了一声:“儿。”
“娘,怎么了?”朱翊正在想着如何帮助冯保立即破案,听到李太后突兀地喊了他一声。
此时,冯保尚未离去,也正想着请教朱翊破案。
只听李太后问道:“儿,发现你皇兄今天变样了没有?”
“皇兄今天自信多了。”朱翊毫不隐晦,这一点他早就看出来了。
早在半个月前紫禁城里开市的那一天,朱翊就已经看出来了:万历老兄那天找到了当皇帝的感觉。这种感觉一旦找到,当然会自信满满脱胎换骨了一般。
皇帝乃九五之尊,本来就应该高高在上的嘛。若非自小就被李太后严格约束着不得自由,早就应该找到当皇帝的感觉。
与中国历代皇帝作比较,二十岁本就已经不小非常之成熟。
况且,无论是从脑海中印象的历史看,还是从眼前活生生的万历皇帝本尊看,朱翊觉得万历皇帝都是一个早熟而又稳重的人。
“嗯,你皇兄今天看起来是自信多了。”李太后承认,继而又问,“还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朱翊回道:“因为自信,所以皇兄的表达欲很强。”
“皇兄应该找到了当皇帝的感觉吧。”朱翊又看似不显山不露水地补充了一句。
李太后微微一滞,“儿是说以前你皇兄不像一个皇帝?”
“娘,孩儿不是这个意思。”朱翊忙解释道,“孩儿是想说,从前张先生在京时,皇兄或许总觉得有个大靠山,所以诸事都不用他操心,自然没有现在那么着急。无论怎么说,皇兄是一国之主,万事都需要他拍板定夺,娘亲只是暂时代为秉政。孩儿以为,皇兄越早找到当皇帝的感觉就越好,娘亲为他掌舵就行了,适当时候为皇兄加以纠正最好,毕竟皇兄迟早是要亲政的。”
冯保默默无闻地听着,对朱翊的这番话,他好像听错了似的,露出一副匪夷所思的神情。
李太后同样如此,她甚至更为惊诧地问道:“儿,你是支持你皇兄越早亲政越好吗?”
朱翊摇头:“娘,不是啊,万事都有一个过程,也不能一下子将权力全部还给皇兄,毕竟一个人的经验很重要。皇兄还没有自己主过事,比起张先生肯定经验不足,所以还需要娘引导秉持,娘可以试着逐步放权给皇兄。当然,这只是孩儿的建议,娘需要斟酌考虑。”
李太后似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但并没有说什么。
朱翊接着又道:“即便皇兄经验不足,娘和伴伴也应该给他犯错的机会嘛,不然皇兄处于你们的护翼下永远都长不大。就像刚才,皇兄说定要追究失窃一案,那就遂他意呗。皇兄又说让伴伴负责督察此案,可娘为什么不依从皇兄呢?”
听到朱翊说这话,冯保又开始迷糊了,怎么感觉朱翊不帮他反而不顾他的死活?
李太后幽幽言道:“娘这么做,还不是为了冯公公吗?儿与冯公公都不希望彻查此案,可偏偏你皇兄让冯公公负责督察,冯公公明显心里不乐意嘛。冯公公,你老实说吧,是不是不愿意负责?”
“娘娘,是的。”冯保坦诚地回道,“非但不愿意,奴婢甚至害怕调查出事情的真相。万一真的查出有人暗中主使,那这人肯定不简单,如何处置将成为一件头疼的事。”
朱翊不以为然道:“既然是皇兄提出来的,他是皇帝,伴伴就应该无条件接受,不能不吭声,你不吭声不是明摆着求助我娘救你吗?我娘若也不吭声,那伴伴心里会不舒服;可我娘吭声帮了你,那皇兄心里就不舒服了,毕竟娘亲为了伴伴你,忤逆了皇兄的本意。”
冯保越听越糊涂了。
原来总感觉朱翊向着他,可今天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他只感觉那家伙向着万历皇帝。
李太后接着又问:“那儿以为失窃案由谁负责督察合适呢?”
朱翊想了想说:“小鲸吧。”
其实他压根儿不用想,让张鲸负责调查此案最为合适了,比冯保和张宏都要合适。
“为什么是他?”李太后又问。
“第一,事发时由小鲸值守司礼监,也是他向捅到皇兄那儿去的,如果值守的是伴伴,或许会是另外一种处理方式了。”
朱翊虽然用的是“或许”,但语气中透露出的自信不容人质疑。
而且,尽管他没有问冯保,可冯保十分配合地点了点头。
“第二,无论娘与伴伴承认与否,小鲸已经成为皇兄眼中的第一大红人,在皇兄心目中,伴伴已经不如小鲸得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