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那是……潞王爷一语中的。”冯保连连点头。
朱翊一摆手:“那还等什么?”
“好!走吧。”冯保忙随朱翊钧去了。眼前的形势,该亲近谁该在乎谁,他还拎得清。
……
李太后从慈庆宫回来后,心情坦然了很多。她正琢磨着如何破解眼下这个局。
这个局的主角是冯保,但牵涉其中的有小儿子潞王,很可能还有大儿子万历皇帝,内廷外廷的官员也有不少加入行列。
如何在保全大儿子的威严,保护小儿子不受攻击,还要给梁家和世人一个交代的几个前提下,将冯保从漩涡中拉回来。
这是她要解决的问题。
大儿子的威严不能损,毕竟是一国之主,现在不亲政,总有一天要的,皇帝需要威权。
也不能让小儿子受大委屈,俸禄和各项奖赏、补给都已经给弄丢了,若再受攻击,难不成连爵位也要弄丢贬为庶人?
她这个当娘的岂能容忍?上次廷议,若非朱翊拦着,她都要对几个出头的官员下手了。
冯保也要保住。这一点毋庸置疑,她对冯保充满信心,关键用得顺手、顺心。像前两任司礼监掌印陈洪、孟冲,显然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人与人还是很有差别的。
在她眼中,冯保是优秀的司礼监掌印,正如张居正是优秀的首辅一样。
当然,死者为大,因为梁桂梁邦瑞都死了,也不能过于偏袒而无法向梁家和世人交代。
这几股力量如何权衡?
李太后正自思量,朱翊领着冯保回到慈宁宫。
“娘。”
“儿,冯公公也来了。”
“是孩儿拉伴伴过来的。反正他坐在值房里发呆,不如随孩儿来慈宁宫旁听。”
“儿想对娘说什么?”
想通了“只要一心向善”这一节后,李太后瞅着朱翊的目光随和多了,之前总含忧愁。
朱翊洋洋自得地道:“孩儿知道是谁在暗中推波助澜掀起浩大的舆论声势攻击伴伴,也知道梁邦瑞和梁桂到底是怎么死的。”
李太后眸子一亮,“是吗?儿赶紧说来听听。”
心想如果是真的,那还多亏得听了女儿朱尧一句劝,否则她又得担心上火。
毕竟儿子才出去一趟,就信誓旦旦地说什么都知道,而受命督察此案的锦衣卫指挥使刘守有还没有前来回复呢,那意味着人家尚未查到什么。
难道小儿子比锦衣卫指挥使还要牛?若非受“只要一心向善,怕什么”这句话鼓舞,她能不担心吗?
而相对于李太后,冯保的神情要复杂得多。他满怀期望朱翊的答案能为他辩白洗冤,但同时他也感到害怕。
一来,朱翊是个没有套路的人;二来,确实自己有错在先,害的还是公主;再者,这次舆论之汹多少说明他不得人心,已经差不多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
这一点自知之明,冯保还是有的,好在知道朱翊向着他,否则心真得提到嗓子眼上。
李太后和冯保都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朱翊不眨眼。
“咳。”朱翊这时候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
正以为他要说正事时,只听他说道:娘,接下来的话很长,孩儿想先喝口水。”
李太后:“……”
冯保:“……”
朱翊也不使唤下人,自己去倒了一杯,咕咚咕咚两口,然后摆出一副诸葛亮舌战群儒的架势。
“娘,孩儿开始说了哈!伴伴你要认真听哦。”
而在乾清宫那边的东暖阁,张鲸也正与万历皇帝密切的交谈。
只是相对于慈宁宫这边,那边的气氛要欢快得多。
……
“娘,这次通过舆论攻击伴伴的大臣不少。内廷以张鲸为首,外廷以礼部尚书徐学谟,和都察院左都御史陈为首。”
朱翊相信张鲸没有说谎,只是暂时将万历老兄撇开了。
李太后紧蹙眉头问:“儿,你说这话可有证据?”
毕竟舆论大潮是在暗中推动起来的,谁也没有走到台面上。
朱翊回道:“是小徒张鲸亲口告诉孩儿的,不会有假。张鲸、徐学谟和陈都有足够的理由攻击伴伴,相信娘和伴伴心知肚明。”
李太后微微点头。
冯保这时候肯定装死能获得更多的同情,他一副忏悔的样儿,像等候审判似的默不作声,只管静静地听着。
除了跳过万历皇帝的点头许可外,朱翊还选择性地掩盖了尚有部分官民沉默的事实。
这就像后世政治学和大众传播学中“沉默的螺旋”理论:人们在表达自己观点的时候,如果看到自己赞同的观点受到广泛欢迎,就会积极参与进来,这类观点自然会越发大胆地发表和扩散;而发觉某一观点无人或很少有人支持(有时会有群起而攻之的遭遇),即使自己赞同也会保持沉默。这样,意见一方的沉默造成另一方意见的增势,如此循环往复,便形成一方的声音越来越强大,而另一方越来越沉默下去的螺旋式发展过程。
朱翊没有刻意揭露这个实情,倒不是故意给冯保施加压力。
对冯保已经不需要他出手了。
他只是觉得李太后,包括冯保自己都知道这个实情,毕竟冯保不是一个一无是处的人,总有支持者。
朱翊望着冯保,慢悠悠地言道:“伴伴,看来你在朝廷树立的政敌挺多的哈!徐学谟尚书还是张先生一手提拔上来的呢。外廷的某些官员趁浑水摸鱼情有可原,可怎么二十四监局内廷中也有那么多宦官不喜欢你呢?”
李太后跟着朱翊也将目光投向冯保。
难得一见冯保像死了娘似的表情,他哭丧着脸回道:“娘娘,潞王爷,正所谓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当然有不喜欢奴婢的。再说了,既是张鲸暗中主导,眼下他在万岁爷面前比奴婢还要受宠呢,响应他的人自然不在少数。”
朱翊微微一笑,给人一种幸灾乐祸的感觉,道:“伴伴,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胡作非为?”
冯保不吭声。
李太后鉴貌辨色,见冯保脸色不好,想必一时难堪,又转而将目光投回到朱翊,问道:“儿,那梁桂和梁邦瑞父子的死,又是怎么回事?”
“娘,这个可是小徒张鲸亲口说的哦,他说自被孩儿揭穿梁邦瑞的事后,就一直密切关注着伴伴的行踪,而且料到伴伴一定会找梁桂出气,所以早就等着伴伴行动呢,没想到还真给逮着了。”
冯保神情一紧,带着几分恨意问道:“真是他坑的奴婢?”
“就在事发当晚,徐爵走后,张鲸的属下也去了梁家,具体对梁邦瑞是怎么说的,我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话不会有多好听,所以确定梁邦瑞受了大的刺激,当场吐血身亡,梁桂悔恨自己当初不该动那歪念头,生无可恋悬梁自尽。”
说完,朱翊凝望着李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