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他所期望也是努力的方向暂时尚未发生任何偏离。
态势很好。
朱翊暗自窃喜,当天晚上他又一次主动拜访了冯保。
对冯保必须随时准备适当的警惕与敲打。
冯保刚好亦有此意要去拜访朱翊,见朱翊来了,他笑呵呵地道:“奴婢正准备前往慈宁宫找潞王爷叙话呢。”
“哦?是吗?伴伴找我何事?”朱翊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定,也不拿自己当外人。
“潞王爷,您看淑嫔娘娘的居处该置于何处比较合适?”
朱翊一扭脖子,带着揶揄的口吻道:“伴伴你真奇怪呵,皇兄让你决定,你问我作甚?要不要将她安置在慈宁宫偏殿里啊?”
“……”冯保一愣,随即笑得跟弥勒佛似的,轻轻地说道,“奴婢不正是为潞王爷着想嘛,看安排在哪儿比较方便。”
朱翊漫不经心地回道:“有伴伴在,哪儿都方便。”
“哦,是,是……”冯保笑得更开心了,也就不再纠结,接着问,“不知潞王爷来,有何吩咐?”
“来是想问你两个问题:一伴伴今日为何动了善心,恳请我娘和皇兄蠲免部分地区的赋税啊?即便恳请,此事也不该由伴伴开口,而该由申阁老或礼部尚书提议才对,你为什么要僭越出头?”
冯保忙解释道:“潞王爷冤枉了奴婢啊!普天同庆蠲免赋税,本是册封的题中之义,奴婢虽处大内,无权干预外政,但身为甄选嫔妃的负责人,由奴婢提议不算僭越。至于出头,奴婢是司礼监掌印,已为大内主管,二十四监局第一人,还用出头吗?”
“嗯。”朱翊微微颔首,喃喃地道:“这么说,好像也有几分道理哈,但我相信伴伴处心积虑还是有其它的动机。”
冯保尬然一笑,说道:“既然潞王爷料定奴婢处心积虑,那与潞王爷也无需见外,奴婢不妨直言,还真是有一个小小的动机。”
朱翊鼻子里轻“哼”一声,笑道:“伴伴心中这点小九九,谁不明白?说吧,你图什么?”
“张诚畏罪自杀,内官监掌印的位置不是还空着吗?奴婢是想……”
朱翊立即抬手打断:“伴伴不用多说,我明白了,原来你是想安排亲信坐上内官监掌印的位子,我说你最近怎么老喜欢在娘亲面前献殷勤表爱心呢。”
冯保受了极大冤枉似的,着脸笑道:“潞王爷,奴婢本是一个有爱心的人啊。”
“呵呵。”朱翊唯有“呵呵”两声,“这事儿伴伴还是别想了,难道你又想将你哪个干儿子推上去,好为你敛财吗?”
“奴婢哪有?”
“我知道你不甘心白白流失五十万两,但我想衷心提醒伴伴:一钱多不是好事,二娘亲已经料到你会从别处捞回来,三伴伴位高权重该放权而不是收权。”
“奴婢……”冯保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想说但又不知说什么。
“伴伴,我是真心为你好啊!”朱翊语重心长地道,“皇兄对你忌惮三分有所提防,你自己心知肚明,难道非要等到皇兄出手对付你吗?”
“……”冯保愕然。
“伴伴现在啥都不缺,要钱有钱,要威有威,甚至要女人有女人,只要不贪婪,低调行事,也许下一个十年司礼监掌印依然是你。”
冯保听了,神情陡然一紧,敏锐地抓住话头,忙问道:“潞王爷的意思是,下一个十年司礼监掌印或许不是奴婢了?”
“听我的劝告,应该还是你,倘若不听,我可不敢保证。”朱翊很保守地回道。
心想若按原本的历史发展,今年就是尽头,还想下一个十年?是不是想多了没有正确地认识自己?
冯保丧气地道:“这么说,潞王爷不同意奴婢举荐内官监人选?”
“嗯,伴伴最好不要插手,娘亲心中已有合适人选。”
“谁?”冯保迫不及待地问。
这只因内官监掌印不仅位置重要,而且是个天大的肥缺,若由他自己人担任,将来收到的买官银肯定得孝敬他一份儿。
看来希望要落空了,五十万何时才能回来啊?
朱翊慢悠悠地道:“听娘的意思,好像让张宏暂担此职吧。”
“张宏?”
“怎么?不合伴伴心意?”
“没有,没有……张宏可比张诚强多了。由他担任,奴婢放心。”冯保这话还不算违心。
“好了,听我一劝,内官监掌印的人选,伴伴就不要觊觎了,对你没有好处。”
“皇兄迟早要亲政的。”朱翊又特意补充了一句。
冯保心领神会地点点头,但内心还是有几分失落,本想着如果内官监掌印由自己人担任,那可谓是权力、金钱双丰收。
不过转念一想,由张宏担任内官监掌印总归不是坏事。毕竟张宏的名声好资历高不逢迎不攀附,总比提拔一个与他作对的人担任要好。
这样一想,冯保觉得好像又释怀了,张宏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
“潞王爷,不是说有两个问题要问奴婢吗?还有一个呢?”
“还有一个伴伴不知道?”
“关于淑嫔娘娘?”
朱翊摇头,郑妙谨的事真不需要人操心。也操心不来。
“那是什么?”
“驸马。”
冯保一怔,忙笑道:“驸马爷的事潞王爷放心!”
“是吗?”不到最后朱翊还真不放心,“如今皇兄选嫔妃一事基本已结束,我姐驸马的人选相信伴伴也已经确定好了吧?”
这两件事本同时进行,只是皇帝大所以先。
冯保如是般回道:“万岁爷马上要册封公主,待封号一定,驸马的人选奴婢就确定下来。”
朱翊道:“封号是封号,驸马是驸马,可以同时进行嘛,说吧伴伴,你心中肯定已有驸马人选。”
冯保愣了愣:“现在就说?”
“嗯,现在。伴伴可是表过态的,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奴婢倒是物色好了三个人选,但觉得其中一个最为合适。”
“谁?”
“梁邦瑞。”
……
今天五更。
一听到“梁邦瑞”这个名字,朱翊怒火中烧,恨不得拍案而起。
靠,一直强调又警示,到头来居然还选中那个“梁邦瑞”,娘的!
这个冯保……真特么有种啊,还是小看他了。
但为了给冯保一记重重的耳光让他长点记性,朱翊极力忍着心中的怒火,不动声色地问道:“伴伴,梁邦瑞何许人也?”
冯保回道:“京城富家子弟,长得是一表人才,绝非什么缺胳膊断腿秃头口臭之辈。”
“伴伴还真是有心哈!”朱翊言不由衷地道。
“潞王爷吩咐的话,奴婢可记得呢。”冯保陪笑。
“那梁邦瑞人品如何?”朱翊又问。
“应该没问题,奴婢打听过。”
“好!那伴伴将梁邦瑞的出身来历写下。”
“潞王爷要作甚?”
“伴伴,之前不是说过吗?我要为姐姐把关啊。”
“如何把关?”
“考察一下那个梁邦瑞,看能否配得上我二姐。”
“如何考察?”冯保连续追问。
“咋滴?伴伴不让考察?”
“不是,不是,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那还不写?”
“哦。”冯保取来纸笔,如是般简洁地写道:梁邦瑞,年十七,驸马第一人选,父龙骧卫兵马副指挥使梁桂。
朱翊接过一看,哦,难怪能攀得上冯保这根线,原来梁邦瑞的父亲还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儿。
龙骧卫是北京卫所之一,分属于五军都督府管理。
卫所制度是明朝军事制度的重要组成部分。
明朝的卫所分为在京卫所和在外卫所,这里面有很多名堂。
比如京卫,就是两京的卫所,分为四种:第一种上直亲军卫,第二种北京卫,第三种南京卫,第四种非上直不属府的卫所。
上直亲军卫地位最为崇高,可以简单理解为皇上直接领导的卫。有北京、南京之分,北京有二十六卫,南京有十七卫。
北京上直亲军卫,其中明太祖设了十二个,锦衣卫就是代表。后明成祖增设十个,羽林前卫是其代表。后明宣宗又增设四个,只是最后成了御马监掌管的部队,当然那是后话。
这二十六卫不归五军都督府管理,而是直接隶属于皇帝。
第二种北京卫,分属于五军都督府管理,共计三十六卫、二所。左、右、中、前、后五府各管理若干卫所。
梁桂所处的龙骧卫就是北京卫三十六卫之一,隶属于五军都督府前府。比起以锦衣卫为代表的二十六卫的上直亲军卫地位要低。
第三种南京卫与北京卫设置相当,只是分属于南京五府,数量少了四个,共计三十二卫、二所。
第四种非上直又不属府的卫所也有那么几个,比如六个匠卫,即军匠手艺人,归工部管;比如十五个陵卫,就是看守皇陵的,还有奠靖、牺牲、南京牺牲三个祭祀的千户所,都属于太常寺管。
这是在京的四种卫所,有归皇帝直接管的卫所,有归五军都督府管的卫所,也有两不归属的。
在京外的卫所(两京以外)通通都归五军都督府分开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