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万历皇帝逐渐长大,尤其是大婚之后,他对张居正的矛盾心理就一直未曾改变。
而且张居正眼下的状态正是他希望看到的:即便康复了,也不要还朝视事,就呆在幕后多好!既可以帮他打理江山,又没有人约束他动不动训斥他。
这样一想,他觉得皇弟才是他的知音啊!
本来,他不愿意表达自己的意见,已经习惯“不作为”、“不担当”,可转念一想,既有皇弟在前,娘亲又刚好问及,那何不来个兄弟同心?
于是,万历皇帝回道:“娘,孩儿倾向于皇弟的主张,不要作过多的渲染解读,这样有利于张先生在家好好调养休息。”
在座都是聪明人,冯保其实也已经预感到了。
先头朱翊的话一说完,见李太后犹豫不决的表情,他就已经猜出了八九不离十,不然李太后也不会犹豫嘛。
之所以犹豫,还不是因为倾向于朱翊的主张,但为了照顾他的面子,所以才觉得难以抉择!
而让万历皇帝表态,冯保感觉自己的主张更是没戏了。
万历皇帝最近排斥他,加上他的主张又是“哄抬”张居正,万历皇帝怎么可能站在他这边?
况且,人家才是母子三人组合啊,而他只能算家仆。
如果执意坚持自己的主张,不是明显与那兄弟俩唱反调吗?
对于冯保而言,还有一点也在他的考虑之中:最近他似乎,确实很愿意相信朱翊。
一念及此,未等李太后表态,冯保便抢先说道:“娘娘,万岁爷,奴婢刚才一细想,也觉得潞王爷的主张比老奴的要好,考虑也更加全面一些。”
嗯,这就叫能屈能伸,识时务者为俊杰。只要对形势、对自己有利,冯保可不在乎这个。
“好!”李太后当即拍板,“既然都倾向于儿的主张,那暂时不刻意对外宣称什么,就说张先生手术成功,病情好转,但现在仍需在家安心修养,请大家不要担心,也不要去打扰。”
继而,李太后又吩咐道:“冯公公,你马上派人知会内阁,让申阁老代替钧儿起草一份诏书,即日诏告天下。”
“是,娘娘。”冯保应声而出。
尽管他的主张没有得到采纳,可情绪似乎并未低落。
无它,只因被李太后采纳的主张是潞王朱翊提出来的,而不是万历皇帝……这在冯保看来,中间的差别还是很大的。
……
母子三人又一次坐在一起。
撇过张居正的话题,李太后将目光对准万历皇帝。
“钧儿,对即将进行的甄选嫔妃活动,你有什么想法?”
说起这个,万历皇帝还有点不好意思,腼腆地笑道:“任凭娘亲做主便是,孩儿没有意见。”
李太后喃喃地道:“这次甄选,宫里宫外内外并举,娘与冯公公已经商量过了,包括淑蓉在内,共为你选出九人,钧儿意下如何?”
“九个?”万历皇帝一愣。
“嗯,是多是少?”
“娘,孩儿觉得多少不重要,合心合意才是关键。”万历皇帝小心翼翼地表达自我。
“那当然。”李太后点头道是,继而问,“钧儿以为淑蓉合适吗?”
“她?”万历皇帝稍稍一滞,依然那句话,“娘亲做主便是了。”
见儿子兴趣不足的样,再联想到他对王皇后的冷淡态度,李太后不禁感慨道:“钧儿,娘真不知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万历皇帝沉默不语,他很清楚就目前情况而言,确实还没有一个女子能走进他的心里。
王淑蓉肯定不是,王喜姐王皇后也不是。
以致有那么一刻,李太后甚至担心大儿子会不会喜欢娈luan童?
只有朱翊清楚,万历皇帝生命中的那一位即将出现,郑妙谨才是他的真爱,其她女人好像都是他生命中的过客,包括历史上在位时间最长的王喜姐王皇后,真谈不上什么感情。
见气氛有些怪异,显然万历皇帝不想谈论这个话题,偏偏李太后非常关心。
鉴于此,朱翊说道:“娘,放心,这次内外并举甄选,一定可以选出皇兄中意的嫔妃来。”
“但愿如此!”李太后深深叹了口气。
“皇弟,那你自己呢?”万历皇帝巴不得赶紧转移话题。
“我?我已经找到了意中人。”朱翊坦诚而又得意地道。
万历皇帝虽然听说了朱翊大闹梁家的事,也有人向他汇报是为了李得时的女儿李之怿。
可他并没有听到朱翊亲口承认,刚好趁此机会问道:“皇弟,你的意中人莫非真是那个李得时的目女儿李之怿?”
“原来皇兄知道哈!”朱翊也没什么难为情,承认了。
“可喜可贺,那皇兄马上为你赐婚啊!”万历皇帝兴致高昂,看起来比他自己选嫔妃嗨皮多了。
“多谢皇兄!暂时不用,赐婚好像逼婚似的,皇兄肯定也体会到了,感情这东西,若非两情相悦,在一起无聊乏味。”
“那是,那是……”万历皇帝像遇到知音似的,一迭连声地道,“皇弟说得太对了,太对了!感情就得需要两情相悦。那皇弟是否也是李姑娘的意中人呢?”
朱翊回之一笑,如是般答道:“皇弟相信会是。”
“祝贺皇弟!”万历皇帝脸上的笑容忽然收敛几分,感慨地道,“虽然我们地位高不可攀,可想找到一位两情相悦的意中人,真是不简单啊!”
……
内阁的反应很快,关于李太后与万历皇帝(但其实是朱翊)的决定第一时间登了邸报。
邸报上对张居正这次手术做了一个解释说明,可内容简短,基本与李太后在慈宁宫吩咐冯保的那段话大同小异。
然而,对于压根儿无法接触到张居正的绝大部分官员和所有民众来说,这个信息量还远远不够,与他们的关注度不成正比,根本无法满足他们的好奇心,甚至还有些人表示怀疑。
“手术真的成功了吗?切割如此容易?当初胡诚太医为什么还吓得半死,甚至装疯卖傻?”
“首辅大人的病情真是有所好转吗?那张大学士府为什么还要高度戒备不让人进呢?”
“还有啊,继续在家修养,到底需要多久?关键是,以首辅大人的性子根本闲不住啊!”
“……”
诸如此类的疑问不在少数。
当然,任何一个世界都不乏理智、冷静的声音。
“手术后需要静养,本来就该高度戒备啊,这操作没问题。”
“而且,刚一做完手术,谁敢断定马上就能痊愈?”
“首辅大人是闲不住的性子,可经历过一场大病之后,也许原来的很多认识都改变了呢!”
“任何人在病痛,甚至生死面前都微不足道,一旦熬过来,心灵的天空指定会呈现出不一样的蓝。”
“……”
时间是最好的武器。
再多的议论随着时间的推移最后都会趋于平淡。
朱翊早就意识到了,这也是他希望看到的结果。
但这么做,肯定不是为了满足万历老兄的夙愿,而是为了救张居正。只是朱翊这番苦心……估计没几个人能懂。
二月就那样结束了。
迎来有喜有悲的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