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大海被噎了一下。
朱翊不揭穿张鲸,自有他的想法。首先必须承认,对张鲸当然要打压,直至扳倒,但也不会立即将他连根拔起。
因为,冯保虽然堪称一代贤相,但有很操蛋的时候,不能将冯保的眼中钉一下子全部拔出,那冯保更加肆无忌惮了。
背着李太后给永宁公主找一位痨病鬼驸马……多么肆无忌惮!朱翊甚至都不敢想象。
有张鲸在,多多少少能对冯保有所牵制。
到了万历十年这个时候,冯保早就知道万历皇帝已经对他不像之前那么好了。
“去吧,将胡诚请来。”朱翊吩咐道。
付大海有心:“潞王爷,是光明正大的去吗?”
朱翊想了想,其实也无所谓,既然张鲸有办法知道,他又告诉了那些言官、御史、词臣,这件事肯定也瞒不住。
朱翊还不知道,其实太医院那帮郎中早就偷听他的话了。
纸终究包不住火。
朱翊一摆手:“就光明正大的去请吧。”
“哦。”付大海应声而去。
很快,他又回来了,不过是他一个人回来,不见胡诚。
“请的人呢?”
付大海色急匆匆地回道:“潞王爷不好,胡诚院判躲在值房里谁也不肯见,听说,听说……”
“听说什么?”
“听,听太医院的郎中们说,他疯了。”
“什么?”朱翊霍然站起,这还了得?如果胡诚真的疯了,那又得重新找人。
费事又费力。
当日说服胡诚软硬兼施费了多大劲啊!疯了?
找医生还不是最难的,关键张居正还能挺多久啊?
而且找到医生也不是说动刀就能动刀,需要大量实验呢。
还有一点,当初找胡诚、找张居正、找李太后做思想工作,基本都是在外界不知情的情况下,可以说是偷偷进行的。
否则,以他潞王的身份,正如张鲸所言,都是僭越之事,哪能进展这么顺利?
而现在,虽然尚未传开,但朱翊相信,在京城大官当中,应该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包括他暗中扶植申时行上台。
如果胡诚真的靠不住,再找医生,现在还能这么顺利吗?
弹劾“潞王”的本子,想必都已经写好了,马上就要送达万历皇帝的手中吧?
朱翊着急地道:“你到底见过胡诚没有?”
付大海摇头:“没有,他说了任何人都不见。”
“走。”朱翊一摆手,他要亲自去看看。
这可是一件大事啊!
不能千算万算,几个大人物的思想工作全部做通,最后折在胡诚这一关上。
那这家伙也太不争气了吧!关键影响他的大计啊!
留给张居正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
继续跪求!
朱翊带着付大海,再一次去了太医院。
“潞王爷来了。”
“潞王爷!”
太医院的郎中们过来一一行觐见之礼。
只是,行完礼谁也没敢言声,一个个像见了瘟神似的避之不及。
“胡庸医呢?”朱翊先开口,看似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潞王爷,院判大人在他自己值房里。”一名太医答道。
“他最近可好?”朱翊接着又问。
“……”
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郎中们面面相觑,没有一个回答。
“听说他疯了?”
“潞王爷,是的。”还是那名太医回道,“最近这些天,院判大人都没有从值房里出来过,晚上也没有回家,吃喝拉撒睡全在值房里,谁也不让进去。”
“有时他还歇斯底里地乱吼乱叫呢。”另一名太医接道,“把他的助理都快逼疯了,见了我们一句话都不说,只是摇头叹气。”
简单问了两问,朱翊便径自朝着胡诚的值房走去。
上次来过,所以也不需要人引路。太医院郎中们求之不得。
当朱翊一离开他们的视线,他们便窃窃私语议论开了。
“胡院判真是可怜啊!”
“若你被潞王爷逼成这样,你也会疯掉。”
“我不会疯掉,我会立即去死,一了百了,何必受罪?”
“切,你说得容易,你一个人死当然没啥,可你的家人怎么办?两眼一闭不管不顾了吗?”
“哎!也是。”
“胡院判肯定研究毫无进展,感觉不行,所以着急上火,生生把自己给逼疯了。”
“……”
太医院的郎中们一个个叹息不止。但同时每个人内心又都升起那么一丝丝窃喜:幸好潞王爷盯上的不是自己啊!
咚咚咚。
朱翊敲响了胡诚值房的门。
娘的,居然没反应,也听不到里头有一丝动静。
咚咚咚。
朱翊接着敲。
“滚!都给我滚!别来烦我”
是胡诚的声音,充满了愤怒、狂躁与不安……
平时可不是这样。
胡诚平时看起来文质彬彬,说话也总慢条斯理。
难怪都说他疯了。
“快开门,潞王爷来了。”付大海喊了一声。
吱呀!
门开了。
开门的是胡诚的助理。
“潞王爷。”那助理当然认识朱翊,连忙行礼。
朱翊刚一迈足,只闻一股臭味扑鼻而来。
阿嚏!
阿嚏!
朱翊连打了两个响亮的大喷嚏,感觉要窒息一般。
仿佛走错了门。
但又确实看见胡诚蓬头垢面地坐在地上,手里正抱着一只受伤的兔子,似乎在观察什么。
至于臭味儿,第一感觉也不知道具体是从哪儿传出来的,好像满屋子都是。
“大人,潞王爷来了。”助理禀报一声。
然而,胡诚置若罔闻,一动也不动,眼睛始终注视着他手上那只受伤的兔子。
助理忙解释道:“潞王爷,最近院判大人就这样,谁也不搭理,还请潞王爷见谅!”
看人傻不傻,疯没疯,首先要看他的眼睛。
朱翊俯身。
发现胡诚的目光并不呆滞。
相反,发现他观察兔子时的目光炯然有神。
朱翊似乎察觉到什么,冲胡诚的助理和付大海一摆手:“你俩都出去吧。”
“哦,最好走远点,别在门口偷听。”朱翊又补充警惕。
付大海和胡诚助理应声而出。
将门关上。
朱翊望着胡诚,笑了笑,悠悠然地道:“胡庸医,在我面前你不用装蒜,起来吧。”
胡诚“嗖”地一下子爬起来,迅速理了理他那凌乱不堪的头发,然后给朱翊行了一个大礼:“潞王爷驾到,卑职失礼,还望见谅!”
朱翊脸色一沉:“靠!你这个死家伙,还以为你真疯了呢,吓了我一大跳,娘的!”
胡诚忙陪笑道:“对不起!潞王爷,让您担心了。不过,卑职也是无奈之举啊!”
朱翊一愣,诧异地道:“什么无奈之举?”
胡诚谨小慎微:“潞王爷神机妙算,真的有人想害我。”
朱翊神情一紧,胡诚这时候可不能出事啊!“谁想害你?”
“不知道,只知道大年初五我访友那天,突然从道上跳出两个凶神恶煞的壮汉,一人手上提着一把大刀,说要取我性命,吓得我撒腿就跑,幸好潞王爷暗中派有人保护,否则恐怕凶多吉少,再也见不到潞王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