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顿了顿,付大海接着悠悠言道:“咱这些做下人的说难也难,但说容易也容易,不要有心就好,主子的心就是咱的心。主子哪怕让咱们吃屎,咱也得低头啊。”
张鲸一时不知如何搭话,本想拉拢付大海,结果被付大海吧嗒吧嗒“教育”了一通。
论资历,他比付大海老;论年纪,他比付大海大;论地位,他比付大海高……
算来付大海是他的晚辈!
但要说生气吗?
似乎也谈不上,付大海所言堪称金科玉律啊!
太监就是不能有心。
无数前例证明:有心的太监最后都没有好下场。
张鲸何尝不知?
……
慈宁宫偏殿。
朱翊正在享受王爷的美好生活:赵灵素为他捏背,阳康端一壶茶侍立旁边。
见张鲸在付大海的引领下,轻手轻脚进来了,朱翊和颜悦色地道:“小鲸啊!”
“潞王爷,徒儿来了。”张鲸点头哈腰。
朱翊抬了抬手,示意赵灵素停下。忽然,他戟指怒向,大喝一声:“给我跪下!”
这一惊一乍的……谁特么受得了?
吓得张鲸“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都不敢抬头看。
朱翊瞬间将怒容收了几分:“来,给师父讲讲,初三那天去张阁老家说了啥?”
张鲸哭丧着脸,一副委屈巴巴的神情:“潞王爷,徒儿没说啥啊!真的只是去拜年。”
“我看你就是死鸭子嘴硬。”朱翊“哼”了一声,冲阳康一抬手,“去,取鞭子来。”
张鲸一激灵。
阳康迅速取来一根鞭子,却不是竹鞭或麻鞭,而是一根带有倒刺的钢鞭。
朱翊站起来,呼地一声,对着空气甩了一鞭子。
无不闭眼,都不敢看。
这样一鞭要子抽在身上,那不得皮开肉绽?
“小康子。”
“潞王爷。”阳康浑身一颤,生怕冷不防抽他一鞭子。
“你说,徒弟说谎,师父该不该教训,以正师风?”
“该。”阳康毫不犹豫点头,心想,潞王爷想抽就抽,别说什么“师风”呀,会被人笑话的。
“去,把门关严实了。”
“哦。”
然后,朱翊将鞭子架在半空中,冲张鲸道:“别怪师父狠心,再给你一次机会,说。”
“潞王爷,徒儿真的什么都……”
呼!
一句话没说完,钢鞭下去了,生生抽在张鲸后背上。他衣服顿时被扯破,血迹斑斑。
痛得张鲸呲牙咧嘴,但他也不敢大声呼叫。
旁边的付大海、阳康、赵灵素几个都不敢睁眼看,好像鞭子抽在他们身上一样。
“实话告诉你,刚才张四维阁老来过这儿,将你与他的对话全都告诉我了,在师父面前,你居然还敢嘴硬不承认,看不抽你!”
朱翊再次轮起那要命的钢鞭。
张鲸傻眼了!难怪劝不进张四维,原来,他娘的坑我呀……
“哎哟!”
接着他又挨了一钢鞭子。
朱翊摆出一副师长的架势,有模有样地道:“别以为你是秉笔太监,但在这里你就是我徒弟。徒弟不诚实,师父有责任教育他。你还想再吃一鞭子吗?”
“不不不……我说,我说。”张鲸受不了这折磨。
关键,在这里他也不敢反抗。
朱翊转怒为笑:“这就对了嘛,做人要厚道!日后师父慢慢教你。小康子,去,拿一件衣服将小鲸披上。”
两鞭子下去,张鲸后背的衣服已经烂得不像样了。
这幸好的是大冷天,若身上衣服单薄……啧啧,都不敢想。
阳康拿来一件大棉袄,披在张鲸身上。
张鲸战战兢兢,脑海里想起了刚才付大海对他说的话:没根儿的人,也就是太监,不能有心啊!
朱翊重新坐下,慢悠悠地道:“来,咱师徒今天好好聊聊,一定要敞开心扉。倘若依然不诚实,那就不是两鞭子的事了。”
朱翊又扫视一圈儿,看着付大海他们几个说道:“还有你们,也需记得做人要厚道!”
听到“厚道”二字,张鲸很想“呸”一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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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翊将钢鞭收起来,笑盈盈地走到张鲸身边。
张鲸心惊胆战,还在想着张四维那家伙居然出卖他!
朱翊伸手,语笑嫣然,十分友好地说道:“小鲸,跪累了吧?师父扶你起来,来。”
他这一阴一阳的姿态,一会儿怒一会儿笑,撩得张鲸的心七上八下,都分辨不清哪是真哪是假。
“潞王爷,徒儿自己能起来。”
张鲸不敢触碰朱翊的手,害怕挨揍,也害怕沾染晦气。
“来,把棉袄穿好,别感冒受凉了。”朱翊这会儿倒是热情。
张鲸忍痛将棉袄穿起来,却不敢拿正眼看朱翊,垂头丧气地伫立在边儿上。
“小鲸啊!别怪师父狠心,师父也是为你好。俗话说得好呀,打是亲骂是爱,师父若非为你好,才懒得教育你呢?是不是?”
“我呸呸呸……臭不要脸!”张鲸心里痛骂,嘴上还得老实回道:“潞王爷,徒儿明白。”
“明白就好啊!”朱翊感慨地道,“也不枉师父一片苦心!别哭丧着脸嘛,笑一笑,十年少,来,真诚地笑一个。”
张鲸努力挤出两分皮笑肉不笑还不如不笑的笑容。
朱翊又让阳康搬个凳子来请张鲸坐下。
张鲸不敢不坐。
朱翊接着优哉游哉地道:“说吧,做人要厚道哈!现在你还只是想想,没有付诸行动,师父也不会要你的命。从这个意义上,你应该感谢张阁老才对,不然你会跳进火坑里,只有死路一条!”
张鲸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
尽管屁股底下有凳子,可听了这话,他又战战兢兢地跪下,然后狠狠地抽自己耳光,一边抽,一边说:“潞王爷,徒儿该死,想了许多办法与您作对。”
靠!娘的,还真是!
朱翊不动声色,慢悠悠地道:“都想了什么法儿啊?不妨说来大伙儿听听。但师父得提醒你,若与张阁老说得不一致,那后果很严重的哈。”
张鲸心如死灰,心想再好的朋友也不能信啊!表面上或许会听你唠叨,甚至安慰你几句,转个身就告诉别人了,娘的!
但这时候沉默肯定不行。
张鲸磕磕巴巴地道:“潞王爷,徒儿想,想联合司礼监、钦天监、礼部尽快为您完婚。”
“就是好让师父离京就藩不再祸害你们了呗!放心,不用你催,师父也知道,而且向你保证今年一定完婚。”
朱翊一本正经信誓旦旦,谁不想找个伴侣暖被褥?
继而抬手道:“这一条算你还实诚,没撒谎,接着说。”
“徒儿还想怂恿张阁老指示六科廊言官那些人弹劾潞王爷。”
“弹劾什么?说清楚。”
“潞王爷最近与首辅走得近,又迫使太医院胡诚为首辅动刀子,又暗中干预临时代理首辅一事,这都有悖王爷的职责范围。”
朱翊点点头,喃喃地道:“没看出来,你消息还挺灵通的哈!”
“徒儿该死!”
“该不该死先不说,你弹劾师父对你有什么好处?再者说了,就凭你也想与师父作对?你的智商是不是已欠费……哦,你的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