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放在电脑旁边的一只烟灰缸里灭了自己正在吸的那只烟。离的有两三米的距离，我依然能闻到从他嘴里和和身上飘过来的烟味。他整天都在吸烟，这是你真的。我猜给我们上课的时候，一个小时不吸烟大概是他的极限。因为每次每到下课休息的时候，他就会迫不及待的跑到楼道里吸烟。或者有时就直接坐在讲台上吸，然后象征性的示意坐在靠窗户的同学，开一下窗户。

他让我坐在他电脑对面的沙发上。这是一张老式沙发。他把他那张皮椅拉了拉，坐在我对面。

天哪，每次当我和一个称作你老师或者长辈的人这样面对面坐的时候，我都会有一种必须得仔细聆听教诲的感觉。老师或者长辈的话都是能让你的人生少走弯路，甚至要来拯救你的人生，引导你走人生的正途，而不是误入歧途的金玉良言。可是当你这样想的时候，你们接下来的谈话会让你失望透顶。是的，失望透顶。

贾老师开口了，我就坐在他的对面，清楚的看见他脸上已经开始长出的老年斑，还有他开口说话时，一口的稀疏的因为烟渍已经变成黑色的牙齿。他说：“你下午没课吗？”他是个很多时候面部都没有太多表情的老头，语气也很平淡。

“嗯，是的，今天下午没课。”我说。

“那你这几天没课的时候应该抓紧时间看看蛋白质工程的内容，听说上学期你挂了一门电子电工的课，下周要补考，是不是？”

我说，“是的，得抓紧时间看看。”

看来他果然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了。只不过我想说的是，我不想就只是因为要补考而再花那么多时间去看那本书。因为对那门课，我根本一点兴趣都没有。而且和我们的专业也没太大关系。可是我没办法说，我心里清楚很，就算是我鼓足勇气说了，一来这问题根本得不到什么更好的解决办法；二来，他会觉得我作为一个学生思想不端正。这个比较麻烦，他大概又会开始跟我做思想工作什么的。就是说些拿到学位证和毕业证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情之类的话。真的会让人觉得沮丧的要命。

“下周天考，是吧？”

我点了点头，说：“是的。”

“现在社会竞争这么厉害，你们真的得好好努力了。”

“想想从你们上学以来，初中和你们一起上学的同学，中考淘汰一批，高中高考再淘汰一批，你们现在很幸运的上了大学，已经远远把他们甩在后面了。可是上了大学，还有研究生，博士，博士后。还是在一批一批的淘汰。你们真的得好好努力。你知道现在回国的博士年薪多少吗？三十几万呐。”

他完全是在自问自答。我只是坐在那里，一直做出在很认真听他说的表情。就像他在给我们上课的时候一样。但是我不太喜欢他说的“淘汰”这个词。我也没办法阻止说让他不说。

他看了看我，接着说：“这学期你们也应该开始着手准备考研的事情了。虽然你的平时成绩不是很冒尖，也还有要补考课程。不过不要紧，从现在开始好好准备，还是可以考取一所不错的大学。考研和平时成绩没有太大关系，只要你好好准备。不要灰心。”

不要灰心。这话怎么说呢。其实从大三以来，我在心里就已经决定了我不要考研究生这件事情。我觉得我不想再待在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了。

我猜不透，为什么他包括所有人都会觉得考研是件天经地义，到了大四这个时候人人都要做的一件事情。他们所有人都觉得我开始在混日子，可是我却觉得是他们在混日子。

不过幸好他没问我准备考那所学校，不然我又该开始胡诌了。因为我一点都不想让他知道我不想考研究生的这种想法。某种我自己认为对的，但几乎所有人都不会支持的想法，我觉得我还是暂时不要说出来，因为只有这样我才会觉得我不至于被孤立。我有时也是个很胆小，又怕事的人。

所以我还是对他点了点头，表示我在听他说话，而且似乎很有理，很能启发人。这也足以说明其实我更是个虚伪的人。

临了我还很礼貌的补充了一句：“嗯。”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他说的那么长一段段话。

他忽然问我：“和同宿舍的同学关系处的怎么样？”

我说：“挺好的。”

其实在别人看来是挺好的。真的。我是指，我从来没和她们吵过架什么的。我们宿舍现在一起住了三个人。我，月月，还有李禹。

可是贾老师皱了邹眉头，他说：“我听说，你是不是总是不太愿意和别人交流，也不去别的宿舍串门？”——这个学校总会有人去跟老师报告关于一个人私生活之类的事情。我甚至能猜到贾老师的听说是听谁说的。可是我不会跟她计较。

不去别的宿舍串门，这倒是真的。因为如果你去别的宿舍串门什么的，你就会瞧见，这个学校的家伙们有多么虚伪。大概所有的家长在他们的孩子来这里之前，都已经无数遍的提醒和告诫过他们，去学校了一定要和同学搞好关系什么的。

不愿与人交流，这真是瞎说。我简直不是无时无刻想要在人群中寻找一个可以与之交流的人。但能够交流的前提是最起码各自有各自的见解，不然大家都人云亦云。就像考试背答案一样。那最多只能叫对话。或者连对话也不是。

我忽然觉得有点累，有点无法集中注意力听他说话。觉得他和我的距离忽然拉长了有十万八千里远。可是他还是在那边说，他说要和同学好好相处之类的，还说以后说不定那个同学发达了，你就会用到，就像他以前的大学同学，那关系好的，说要帮忙办件事，只要打个电话过去，事就给你办了。以后社会上遇到的人怎么会有那样单纯又铁的关系。

他说的时候我一连点头，恭敬又谦虚的表示我从他的话里真是受益匪浅。其实我已经想要早点结束这场谈话了。

昨天下午，从生物楼出来，时间是下午四点多快五点的样子。本来可以在学生餐厅吃个晚饭再回去的，可是我觉得心情有点低落，就不想吃了，我在为什么事情感到沮丧或者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就根本没有什么胃口。所以就直接回了宿舍。

到宿舍的时候，李禹正躺在床上看一本关于英语考研的书。

放在桌子上的，我的笔记本电脑开着，正在用酷我播放苏打绿的《小情歌》。忘了说，李禹听歌用的都是我的笔记本电脑，她觉得自己的没有我的好用。

我坐到笔记本跟前准备看一下《指环王》的作者介绍。以前的时候，我不太喜欢这类魔幻题材的作品，而是比较喜欢写实的作品。但是自从上次偶然见在宿舍和月月他们几个看了一集之后，我就觉得这个其实还不错。所以一直想看看关于他的作者简介。

酷我里苏打绿的《小情歌》播放完毕，接下来的一首歌准备播放，李禹转过身来用很嗲很矫情的声音跟我说：“你干嘛不给我放歌？”她以为我关闭了她刚刚正在播放的酷我音乐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