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我一个人在江边一条破船上想跳江,喝完两瓶白酒身子就不听使唤了,天亮醒来,想想还是活着吧,最起码为了老娘。我是什么苦都吃过,什么福也享受过。今天我打开电视还想偷着笑,里面正在播我人模狗样地坐在车里打电话,旁边坐着我的女秘书,说我如何致力于民营企业,都是他妈的狗屁。人活一天就多一天,什么事都要看得开,人生有两个字最重要,就是‘看开’,你知道你一生和女人做爱的时间有多长吗?”周阳觉得梁清河蛮有趣的,至少不像其他人那么庸俗,便问:“这种事你也有研究?”梁清河嘿嘿笑着说:“什么事仔细琢磨一下就有意思,今天早上我还拿计算器算了一下,按一个人正常的性机能,就是超人,时间也不超过两周。所以一要看开,二要放开,到我这个阶段,人生就是个游戏。”周阳说:“梁总还蛮有思想的嘛,像我们这些在机关的岂不是没意思透了?”梁清河说:“这话错了。见过你几次,觉得你也是一个很会玩的人,生意可以玩,政治也一样可以玩嘛,什么时候达到玩的境界,算是懂得一点人生道理了。”周阳觉得他说得不错,很有分寸地说:“梁总,我不是轻易交朋友的人,你知道我也是身不由己。
虽说我是省长的女婿,可毕竟是个外人,做事更要仔细。看梁总是个直性子的人,对我也是一番好意,我也就没有做假,你的事我尽量去做,至于做到什么程度,我说不了,你今后要多担待。”梁清河说:“我知道你的难处,我会有分寸的。”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周阳告辞,梁清河挽留说:“本来要带你去我的大连海鲜店吃海鲜的。”周阳客气地说:“这一天的节目够多的了,以后慢慢地处。”梁清河出去了一下,进来时手里拎着一只崭新的皮包,递给周阳说:“这是司马大哥送给你的,办事总得有个人情,两万块钱就当是活动经费。”周阳觉得用这么多钱只为找一个人多少有点离谱,便连忙推让说:“这成什么了?”梁清河不由分说塞到他的手里,然后直截了当地说:“既然是兄弟,也别见外了。哥哥也说一句肺腑之言,今后你走官途,少不得要花钱,手头需要花费的时候只管说,我出钱支持你。”穿衣服的时候,梁清河打了一个电话,不一会儿,他随身的那个保镖便走了进来。梁清河说:“我就不送你了,让虎子送送你。”周阳这才知道这个表情严肃的保镖绰号叫“虎子”。同梁清河告别后,周阳随着虎子到了停车场,车早就被开出来等着了。一路上虎子一句话也没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周阳心想,这种人每天都是怎么过的,看来每个人各有活法。车到家门口,周阳谢了他一句,虎子冷峻地点点头,等他上了楼,还看见那辆车打着灯照着楼道,不禁叹服梁清河用人有方,做事如此周到。回到家里,他先进客厅抽了一支烟,仔细想了想今天发生的事,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那几个人的话听起来暗藏玄机,有几分说不出来的味道,让人心惊肉跳。那只包就摆在眼前,他轻轻地拉开,看见里面放着两沓有银行封条的钞票,眼皮跳了跳,心想一分外财一分险,还是小心一点的好。他把包放进自己的公文包里,钱藏进书柜的底层,这才放心地吐了一口气。第二天,周阳在家琳走后才出门,怀里揣着那两沓钱,心里比以往踏实多了,走在沿江的道上,想着这一天要办的事,便急匆匆赶到办公室。
他先打个电话给冯庆祥,知道客人正由秘书长陪着用早餐,翻译和导游也已经赶到了宾馆,白天由他们领着去参观旅游区,晚上回来正式会谈。冯庆祥汇报说:“宋市长也来了,说让你休息一天,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周阳想起昨晚宋文义脚步踉跄时的情景,琢磨出点味儿来,心想,本来应该由他主陪,既然他们这么热心,显然忌讳自己参与,正好也有时间办正经事,便叮嘱了冯庆祥几句。当他翻到林凤鸣的电话时,又想起了孙玉凤,觉得还是通过她约见林凤鸣比较合适,便打过去电话,问她人在哪里。她说正在办公室忙着呢,一会儿再给他打过来,口气一本正经,显然旁边坐着其他的人。放下电话,他等了一会儿,摸了一下怀里的钱,想起鲁迅那句“硬硬的还在”的话来。电话铃声响起,他急忙去接,是人事处老马打来的。老马在电话里先说了几句恭喜的话,周阳装做摸不着头脑地问他,老马含糊地说:“反正是一件喜事,过两天就宣布了,是宋市长亲自点的名。”又说了一些以后要多多关照的话,向他卖人情,同时又隐含着有什么事。周阳又把冯庆祥和何振兴的话放在一起想,仍然想不出个究竟来,到底能高升到哪儿去呢?才放下电话,孙玉凤的电话就打过来了,还埋怨说打了半天总占线,问他有什么急事。周阳问她和林凤鸣熟不熟,孙玉凤说见过几回面,不过没有具体办过什么事。周阳想了想那一天酒后林凤鸣的话,觉得找他也不算什么冒昧的事,便说道:“能不能约他出来吃个饭?我有事要找他。”孙玉凤故作嗔怨地说:“我以为要找我呢,原来要让我传话,你可真会讨便宜。”周阳连忙说也是想见见她,然后用抚慰的口气说:“那点事一会儿就完,吃完饭我还有事和你说呢。”那话里故意流露出说不清的暧昧,孙玉凤听了当然很受用,立刻用柔和的声音说:“好吧,我替你联系一下,一会儿再告诉你。”真像是一次钓鱼。周阳平常最喜爱的娱乐就是钓鱼,最好是清晨,最好是单独一个人,静静的水面上飘浮着一层薄雾,大地尚未苏醒,直立的鱼漂在一波波的水纹中晃动,他正和那些鱼儿沟通呢。
鱼儿饿了,它们一辈子都摇着尾巴和鳍在水中不停地动来动去,只为了填饱肚子。它们没有记忆力,不会失眠,不会得颈椎病,甚至不会感冒。它们和人类最亲近的接触常常通过鱼钓和一根线,这是一种既简单又复杂的交流,鱼饵里包裹着人的野心和残忍,这是鱼儿无法理解的。每个女人对他来说都是一条鱼,此时孙玉凤的嘴已经开始轻轻触动面前晃动的诱饵,周阳已经感觉到了,但他不动声色,这就如同在清澈透底的水中钓鱼,鱼儿那一点点智慧、谨慎、试探看起来多么愚蠢。对诱饵的反应,人和鱼不相上下。借这个空当他给高远打了一个电话,昨天晚上他已经想好了怎么说,高远听到是他,便压着声说:“省长正在开一个专题会,这事还真和你有点关系呢,半个小时后我再给你打电话。”那语气就好像他们之间已经建立起一个亲密的联盟,他成了萧家翁婿之间最可靠的纽带,周阳交代他往自己的手机上打。再打来电话时,孙玉凤说和林凤鸣已经敲定了时间,地点就选在她那里,因为林凤鸣急着坐飞机赶回上海。周阳心想,看来他和北亚大学的谈判已经有底数了。孙玉凤催促他说:“饭是来不及吃了,他正往我这赶呢,你赶快过来吧。”周阳向小徐交代一声,便出了门。走廊里碰到各处的人,看他的眼神都有点怪,打招呼的热情也增加了几分,话里还留有点余味,他回应得更加客气了,好像只有他一个人还蒙在鼓里。到了那幢精致的小楼,看见人来人往,十分兴隆的样子,才觉得孙玉凤的确不凡,生意做得很红火,才知道电视上天天播的那个性保健的“三阳归真元液”就是孙玉凤搞的。保安见到他,立刻认出了他,知道他和孙玉凤的关系不一般,便热情地说:“孙总正在总经理室里等着您呢。”敲开门,看见林凤鸣已经到了,忙上前说打扰了。林凤鸣说:“你也太客气了,我还要找你呢,只是应酬太多了,抽不出身来。”孙玉凤正在伏案签字,含笑说一会儿就完。签完字后,她对站在一边的那个人说:“有人来找我,就说我不在。”那个人答应一声,毕恭毕敬地关好了门。两个男人先赞扬孙玉凤。孙玉凤说:“哪能和林总相比,我这不过是小本经营,不过林总可以试试我们的产品。”林凤鸣说:“孙总真是精明,是想让我在上海搞代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