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阳心想，北亚每年都有研究生出事，看来读书多了真害人啊，想了那么多，对生活有什么用呢。好在季品的意识还没紊乱，他和不冷不热地周阳打着招呼，又沉浸在自己黯淡的情绪之中，周阳一时想不出用什么话来安慰他。坐了一会儿，忽然之间季品想到了什么，转过头对他们三个人说：“他们怎么能这样对我呢？我父亲的遗像还挂在家里呢，就把我赶出来了，这也算是国家重点大学，会发生这种事，明摆欺服人嘛，我要打官司，告他们去，五一你正好帮我。”王五一向周阳眨了一下眼睛，季品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你们不要这样看着我，我真的没什么事，你们去忙你们的。他们都说我有病，只有我知道我再正常不过了，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来解决。”周阳说：“你要放宽心一点，学校的事我们给你说去，没有什么过不去的。”王五一说：“可不。再说杜雪梅已经嫁人了，还是多为自己考虑考虑吧。”季品点点头，随即又唉声叹气地说：“你们不懂，杜雪梅嫁给那个人时间不会长的，她是有灵魂的人，怎么能像婊子一样卖给有钱人呢？为什么要做婊子？我会等她的。”接着苦恼地抱着头，如此等等咕哝了半天。周阳心想，他真的是神经错乱了。周阳小声地问王五一：“他现在在学校做什么？”“还没有分配呢。”王五一答道。周阳明白他们让他来的意思，不过是让他出面说几句，省长女婿的话总会有几分分量吧。
心想，像季品这样的人居然还能活在这个世上真是奇迹，在大学，季品最看不上的就是像自己这样势利的人，可是今天轮到这个没有灵魂的人来帮助他了，灵魂有什么用，只能给自己制造麻烦。他不禁嘲笑起面前这个十足的呆子。刘洋把他拉到一边说：“我和五一的意思是，这件事只能交给你了，谁让你是领导呢？听说白晶已经调到校办，当上主任了。”听到白晶的名字，周阳的心跳了一跳。刘洋的话没有别的意思，没人知道他和白晶之间的秘密，这一点他很肯定。在一旁的王五一用律师尖酸的口吻说：“我早就知道，这个娘儿们有一手，哪一天一定会高升的。在学校时我就觉得她不一般，现在找她不知道管不管用。”
说着，眼睛就转向了周阳。没想到这件事还联系到了白晶，周阳心想这真是个不错的机会，上午那会儿还想起她呢，于是这时想见白晶的欲望变得更强烈，何况这么见面更名正言顺一点。他表面装做很热情地说：“季品的事就是我们的事。好吧，我就和五一去试一试，白晶毕竟当过我们的辅导员嘛，这点面子总会给的。”季品听了他们的谈话，执拗地说：“算了，别浪费时间了，你以为他们有那样的好心？”三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王五一就拉着周阳走了。出门的时候，周阳说：“我要个车吧？”王五一说：“用不着，我带车来的，还是用自己的车方便。”看来他混得不错，已经有自己的车了。到了那幢熟悉的三层楼，王五一把车停到道边，不少学生从他们身边经过。王五一叹息说：“看到这些傻乎乎的学生，就想起过去的自己，想一想就有点伤感。”周阳想想也是，一晃十多年过去了，真是一派物是人非的情景，不禁也生出一种怀旧的情绪，尤其对那个即将见面的女人。见到白晶会是怎样的情景呢？他们有十年没见面了，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又回到了从前。校办在三楼，人来来往往，周阳大学时曾经来过这里，现在发现一切居然没有多大变化，还是老样子。两个人走进了楼，上楼梯时，周阳的心咚咚地跳了起来，不觉有点气喘。到了校长办公室的门口，伸头就看见那个熟悉的女人趴在桌子上写着什么，肩膀上还架着电话，一副从容的样子，好像并没有多大的改变，一股柔情瞬间涌遍了全身。白晶的头发剪得比过去短了，脸微微有些发胖，热情感人的笑还没变，身上穿着一套十分合身的蓝色套装，像男人一样干练。他们走到白晶面前，她才下意识地抬起头来，一眼看见了周阳，惊讶地愣住了，但马上又巧妙地掩饰过去，毕竟王五一在一边，在这方面她总是表现出奇的老练。放下电话，她先把手伸向王五一，然后握住周阳的手，使劲地捏了一下，眼睛亮亮地埋怨道：“你们还知道来看我？是不是早就把这个老师给忘了？”这句话显然是说给周阳听的，两个人讪讪地解释一番。
面对面仔细打量了一番，周阳发现这个女人虽然增加了十岁，但保养得更加体面，皮肤还是那样细嫩，举止还保持着那种优雅的韵味，只是眼角多了几道笑纹，不像是四十多岁的人。她给他们倒茶水，有些激动地询问着他们的情况，还不时颇含意味地打量一下周阳。周阳看着她仍然灵活的身体，有些心旌摇动，就好像野兽嗅到了令它激动的气息，同时心里带着由衷的感激想，正是她自己才有了今天啊。像是说给周阳听的，她告诉他们，她丈夫几年前已经留学回国了，现在在化学系当研究室副主任，看来她目前生活得很舒适。当听到他们说起季品的事，也担心起来，她指指隔壁说：“校长正在和一个外地大学的校长研究事呢，等一会儿我和他说一说看。”
每当她的目光和周阳的目光相交时，便彼此会意地微笑着。有几个人从里屋出来，白晶示意最后那个人是校长。那人秃顶，眼睛很冷，满怀心事的样子，送完人也没有多看他们一眼，便急急地向里间走，随手把门关上。白晶跟着走了进去，不一会儿，她便打开门对他们轻轻地招手说：“进来吧。”屋子里布置得很简单，多少有点凌乱，听白晶说马上要搬新校区了，看来正在收拾。校长喝着茶水，看了一下他们递过来的名片，应付两句说：“噢，还是咱们北亚出去的，工作单位还很不错嘛。”王五一不失时机半开玩笑说：“马校长，要说不错哪，那是周阳，人家可是萧荣省长的乘龙快婿呢。”这么说虽然有点突兀和赤裸裸，不过很管用，校长马上一改漫不经心的态度，抬起头正眼看着他们，将信将疑的样子。白晶马上在一旁附和说：“是啊，周阳的爱人是萧省长的小女儿，她过去也在北亚上过学，是个代培生。周阳和五一过去都是我的学生呢。”周阳脸带笑表示默认，立刻觉得自己高大了许多，随口恭维了校长一句：“您这么忙还打扰您，真不好意思，现在学校的面貌比我们那时有了很大的改观。”校长说：“是吗？你们也难得回来看看。前天我还见过萧省长呢，到底是领导，很有政策水平，对我们知识分子也很关心，校庆的时候他还专程来过，为北亚题了字。麻烦你带个好，就说老马问候他。
噢，对了，你们来有什么事吗？”话语客气了许多，接着又让白晶倒水招呼客人。周阳讲了季品的情况，说得很动情：“他在北大念了博士，因为家庭的影响，很想回到咱们学校效力，人很有才气，当年就是我们班的高材生。他父亲就是季明宇，法学院很有名的老教授，老人家刚去世，房管处便把他家的房子收了，有点太不讲人情了。他的工作也没给安排，搞得他很灰心丧气，他们一家人也为北亚做了不少事情，我们这些做同学的想为他呼吁一下，就冒昧地找到了您。”校长让白晶把事情记录下来，沉吟一下说：“不过你们也知道，学校的房子一向很紧，原则上他这种情况房子是要收回的，当然这么做的确有点过分。加上情况比较特殊，季明宇是个不错的教授，也是北亚响当当的人物，可以适当考虑一下。小周说得对，对曾经为北亚做过贡献的人我们不能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