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招商不成也能骗吃骗喝，到香港溜达一趟，成了可以算他的政绩，又可以从中大捞一笔。你呀，还这么嫩。”周阳心想，这些事她大概是从姚副市长那里听来的，不禁猜测她和姚副市长的关系来。见了这种女人，恐怕连姚副市长那种老成持重的人口也松了。孙玉凤显然是把周阳当做自己人才这么放胆说的。周阳想不到她的消息比自己还灵通得多，心里不觉有几分惭愧，同时也对这个手眼通天的女人兴趣增加了几分。这时小徐推门进来，见他们在谈话，溜了一眼马上关门退出。孙玉凤知趣地说：“周处长，不打扰你办公了，我走了，有事电话里联系。”留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周阳眼见她的身体轻飘飘地离开这间屋子，屋里还留有他已经熟悉的香水味，不由失神地回味了一会儿。小徐原来是在文秘处写材料的，属于市府的四等秘书，一直被闲置。周阳在市府食堂发现了他，发现他不像同龄人那么爱招摇，很稳重，待人接物十分有分寸，侧面打听到他文章写得不错，就向秘书长建议把他调进了接待处。在省长姑爷手下当差自然有不少好处，小徐对此十分感激。周阳把他大大地夸奖了一番，小徐谦虚地说：“都是处长想得细，那几点都是你提出来的，我只不过是润色了一下而已。”
这个稳重的年轻人一点也不居功，让周阳觉得小徐是天生就是在官场混的料，和自己倒有几分相似，不禁心生了几分好感。于是就对他说：“我和广平宾馆的赵总说一下，你个人的一些交通费就在他那里报了，以后办事也方便一点，这件事你知道就行了。”小徐自然十分感激，低声说：“谢谢处长，我过去就知道处长对手下人一向很照顾。”周阳知道，适当小恩小惠对底下人很重要，让他们觉得跟着你很有指望，当然还得看用在什么时候。接下来的一个电话是大学同学刘洋打来的，他现在在市里的有线台当记者，与周阳见面的机会也就多一点，不过他们的关系一般，很少相互走动，一想起他不时翻的白眼，周阳就不舒服。有时看着刘洋扛着笨重的摄像机跑来跑去的背影，还有领廉价纪念品笑逐颜开的表情，周阳就禁不住从心里嘲笑他。电话里刘洋还是那副油腔滑调的口气，与在大学时一模一样，把什么都不当回事，但他的自尊心却很强，明知周阳现在的地位，从没有在周阳面前提过要他帮忙调动工作的事。过去一个班的同学都因为他和常薇的事，打心里瞧不起他，很少有人和他联系。“季品出事了。”刘洋说得很急，看来事情不小，“我和王五一在一起呢，电话里说不清，你还是来一趟吧，大领导有空吗？”听到他恳求的语气，周阳心里十分受用，假意想了一会儿才应承下来说：“同学的事再忙也得去，一会儿我就到。”
心想反正接待的事已经安排完了，正好有一段空闲时间。挂了电话他告诉小徐有事给他打电话，又打电话给车队，要了那辆他常坐的“帕萨特”，便到门口去等了。外面上丨访丨的人不知什么时候给驱散了，大院里少了热闹可看，清静了许多，但警卫还是没有撤，上丨访丨的人不知什么时候还会钻出来，说不定他们去封堵哪条道路去了，这已是司空见惯的事了，反正坐在市府门前也是干耗。坐车出了大门，才知道滨江靠近市府的一条道已经让交警给封住了，还设了路障，除了机关的车，一律不予放行，很明显宋文义要比殷市长强硬一些。司机小吴说，这次上丨访丨的一半人都是原纺织厂的老职工，听说纺织厂已经破产，被一家台湾公司给收购了，还马上换了门面，建了一个娱乐公司，退休和过年龄的老职工一个也不要，只发三个月的救济金，漂亮一点的女人选去当服务员，有点力气的男人去练搓澡。
小吴的车一直是车队中最干净的，一有空儿他就不停擦拭，不像别人只去洗车场，每个坐进去的人都感到分外舒适。平时他寡言少语，穿戴得整整齐齐的，头发经常剃，脸上带着笑，不像大院的其他司机，相互传递着领导消息，或是比较所受到的待遇，总是不知足，讨人嫌。他为人很机灵，每到夏天车里总备有冷冻的矿泉水和毛巾，因为是自费，有时候搞得领导也不好意思，就会把自己得到的纪念品之类转送给他。
因为小吴身上具有小车司机少有的优点，周阳才选了他，还有一点，坐小吴的车很少有人会吸烟，领导几乎个个都吸烟，坐进他的车竟然能忍得住，一个不起眼的司机能给领导订规矩的确有些不可思议，小车司机也不是人人都能做明白的。车到北亚大学文科楼附近的宿舍区，路口站着在那里等候的刘洋，他向周阳招招手。车停下了，周阳对小吴说：“有事你就办自己的事，我还得待一会儿，到时间我给你打电话。”小吴“嗯”了一声，也没有多问，便开车走了。刘洋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好像睡眠不足，与大学时并无差别，他上前打了一声招呼说：“领导什么时候混上了专车？”周阳问起季品的事，他们一边走一边聊，刘洋说：“别提了，和杜雪梅离婚了，没有想到吧，杜雪梅又嫁给了一个台商，那人是经营家具的。他的心情糟透了，再加上老爹一去世，学校就要收房子，他去系办公室闹，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差一点打了人，事情闹大了，不好收拾。他的郁躁症又犯了。”周阳惊奇地问：“什么郁躁症？我怎么不知道。”刘洋说：“是呀，早就有，不过这种病不大容易看出来，大学那会儿还真没有看出来。”在学校时，季品的举止就不太正常。他练气功、书法，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待着，对学问有一种狂热，他的书架上堆满各种难懂的书，但对待人接物一窍不通，从不参加班上的集体活动，而且常常会说出一些出乎别人意料的话，搞得别人一头雾水。
前妻杜雪梅过去是一个班的同学，人长得很清秀，说出的话却冒着一股冷气，也是一个性格古怪的人，看起来他们倒是挺般配的，按当时班上人比喻，他们就好像一对“幽灵”。那时，杜雪梅的家正对着他们的宿舍，偶尔杜雪梅的母亲会打开阳台的窗子，热情洋溢地高声背一段毛主席语录，底下过往的学生就会跟着起哄。总之，两个人总让人感到像是精神有问题的人。周阳很久没有他们的消息了，只知道他们一起考研，一起到北京发展，没想到却是这样一个结果。他问：“他们感情不是一直很好吗？”刘洋皱着眉说：“谁知道呢？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季品从来也不跟别人说，闷在心里。大学时他就有郁躁症，不是谁也没有发现吗？他呀，总把自己搞得这么惨。”他和季品的关系不错，不免唏嘘起来。说着，周阳就被引进了一幢楼，刘洋说：“他现在只好住在导师家，导师老俩口到澳大利亚看女儿去了，他帮助看房。”敲了门，周阳看见已经发福的王五一露出脸来，他们也很久没有见了，一副很意外的样子。王五一脸上带着尊敬的神情，彼此握着手，寒暄了几句，两人就进了屋。屋子里阴沉沉的，窗帘都拉上了，好像是病人住的地方。季品坐在卧室的床上，面色苍白，眼睛发暗，脸上的胡子长成一大片，十分苍老憔悴。过去他可是十分整洁的人，床铺总是一尘不染的。他目光有些呆滞地回过头来看他们，这一情景令人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