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客客气气地见了面，除了史云山，周阳和其他几个人并不熟，只知道蔡秀文过去曾是广平市主管文教的副市长，原来不过是个中学老师，是一个官运亨通的女人，自然也是手段非凡之流。置身于他们当中，周阳感到今天来到这个场合多少有点不伦不类，又没有什么相当的名目，于是只站在一旁随和地笑着。倒是梁清河很机灵，在一旁说：“市里要举办一个活动，周处长想来看看这里的风水怎么样，我就领他来看看。”一句话显示他与周阳特殊的关系，也借以抬高了自己的身份。最初在听了周阳的官位时，那几个人只是很客气地点点头，表示认识了，当梁清河说周阳是萧省长的女婿时，一圈人的眼睛登时都亮了一亮，脸都朝向了他，汤耀明指着那个特殊人物对周阳说：“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林凤鸣，真正的大实业家，上海‘林丰’公司的大老板，在上海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咱们广平人，在省政府也呆过。”要说起林凤鸣，周阳早已闻名在先，知道他曾经任省驻上海办事处的主任，后来不干了，靠倒卖电器发了迹，后来不管什么生意一律通吃，一年的收益抵得上一个地级市的财政收入了，所以省里不少人都以认识他为骄傲，把他当成弃官从商的典范。
两个人热情地握了握手，彼此交换了名片。眼前这个人的确气度不凡，一副大买卖人的架式，目光十分高远，举止像一个职业演员一样自如到位。这时，旁边一个女人袅娜地站在一边，用含笑的眼睛不时瞧着他，由于目光盯得紧，看得周阳的心上下跳了几下，初次相识那种目光算得上过分了，觉得她看他和看别人的眼神有些不同，一时搞不清这个女人是什么意思。正好史云山摆出一副很亲热的样子指着女人对他说：“这个女人可不得了，你要当心，孙玉凤的大名你总听过吧？”周阳没有想到，眼前这个有些柔弱的女人便是省里“三阳”药业集团的老总。她长得并非十分出众，却有几分外露的妖冶，打扮得相当体面，衣服很高档，眼里流溢着难以掩饰的风流，顾盼生辉，岁数在三十五六岁左右，站在她一旁的蔡秀文相比之下土气多了。省城里关于孙玉凤的传闻很多，这传闻也多有些粉色，据说最早她不过是个农家女，从农村托人在市博物馆谋了一份工作，后来到卫生局当了一个勤杂工，给领导拖地倒茶的功夫很到家，侍候人的功夫一流。
后来她靠蹬着一辆三轮倒药发了大财，几年之间就建立了自己的公司和一座娱乐城，可以说在广平也是名声显赫一时的人物。这个传奇式的女人轻巧地伸过手来，姿势经过了调教和修饰，十分优雅，目光闪烁很有弹性，笑恰好含在嘴角，好像多年未见的老朋友相见一样，很使劲地握了一下他的手，递过来的名片是金属印制的，沉甸甸的。几个人坐在石凳上喝茶，梁清河嘻嘻哈哈地说笑着，外人根本看不出他和这帮人是头一回见面，一副自来熟的样子。另外一张桌子坐满了随行的司机、秘书，目光都向这边瞟着。史云山凑到周阳身旁问：“省长身体怎么样？”周阳一边微笑地看着其他人，一边客气地回答道：“早晨起来到电机厂的游泳馆游一会儿泳，休息日里还打打网球，写写字，精神好着呢。”他那细微的举动透露出过去对史云山的一丝不满，相信史云山也能感觉得到。
史云山一点没在意地说：“就是，还是省长懂得养身之道，哪像我们这样一天到晚地混造，那是本钱啊。在办公厅呆得还行吧？哪一天我给你介绍一下何秘书长，他过去是我的战友。我知道省长要求很严格，可也不能埋没了你啊。”话语中似乎充满了无尽的关怀，言外之意要补偿以往对周阳的不公。那个何振兴也是周阳极为反感的一个人，但他还是装做很谦虚地说：“谢谢老领导的关心，何秘书长对我蛮照顾的。”史云山接着说：“跟我就别客气了，哪一天我还是约他出来一起见见面，老何是个好人啊。过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还请多愿谅。”几句话两个人都点到为止。工作十年了，周阳头一次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胸中顿生出一股自豪感，他清楚地知道这全是因为他头罩上了省长的光环，这光环也让自己熠熠生辉。他也头一次明确感到当初的选择的确没错，但每到这时，脑子却隐隐约约浮现出一个女人来，一闪而过，往事真是不堪回首啊。多亏梁清河把他带进这样一个场合，解开他多年前一个心结，不禁心里对这个人产生几分好感。交谈期间，周阳发现孙玉凤总不时地把目光移到他身上，一边却与周围的人谈笑风生，这目光让他多少有点不自在，心想这个女人作派多少有点放荡，听别人说她还曾包养过小白脸，恐怕并非空穴来风。自己的这张脸常常会带来点好处，便又暗暗自得了一会儿，一张脸有时的确很重要。孙玉凤这种人做出点出格的事丝毫也不奇怪，现在的人啊，有钱有势了，生活就不往正经过，连报应也不放在眼里。坐了一会儿，史云山起身说：“差不多了，也该开饭吧，今天汤局长、蔡厅长给面子，几位老总作陪，特别是小周是我多年的部下，今天能见到真是很高兴，今天我做东，谁也不要和我争了。”在走向餐厅的路上，孙玉凤想起了什么，便止不住咯咯笑起来了，众人好奇地问她，她指着史云山说：“好哇，史局长，你今天领着我们吃两位厅长，原来别有用心啊。”一帮人才明白两位厅长的姓合在一起却是“汤菜”，一起笑了一会儿。周阳觉得这个女人身上倒有一种未泯的顽皮。大家推让了一会儿才坐下，席上都是土特产，喝的是“五粮液”，还配有土酿的烧酒。一帮人吃得很高兴，都说土酿的酒更有味道，自然也喝得十分畅快。林凤鸣说：“山珍海味吃得胃口都弱了，还是家乡这点东西合胃口，是正经东西。可见人这一生倒是简单的东西是根本，那些名啊利啊不过是假热闹。”大家都说有理。梁清河在一旁附和着说：“林总说得不差，人往火葬场一站，什么都想通了。”
在林凤鸣面前，梁清河不觉矮了半个头。周阳觉得由这帮人大谈人生道理的确有点可笑，越是像他们这样的人越是有悖于人生常理。周阳酒量不大，几杯酒下去，便觉头有点大了，但神经却兴奋异常，话也比以前多了些，但他还是把自己当成了陪客的角色。上桌时，孙玉凤挑来挑去，有意挨着他坐下，另一边是蔡秀文，汤耀明开玩笑地说：“还是我们小周有魅力啊，有两个老大姐陪着。”孙玉凤说：“老局长，我这就过去关心关心你？你孤单了？”一副很泼辣的样子。汤耀明连忙摆手说：“算了吧，真怕你吃了我这把老骨头。”见周阳不胜酒力，孙玉凤特意出去了一趟，回来便附在他的耳朵上说：“别和这些酒桶硬喝，伤身体的，我已经给你换了，只管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