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对这个电子厂,我仍然很感恩。最起码我们厂的工资是不用担心会扣压的,保证足额准时发放;生了病是可以请假的,不但不扣工资,还可以报销医疗费;进厂时身份证学历证是不用扣压的,你有随时辞职的自由;加班是多了点,但是关外的工厂有哪家不加班的?我们只是每天要加班两三个小时而已,加八九个小时的工厂多去了。我知道在外面的很多小厂,工资根本没有准时发放,连最起码的保险也没有买;有些工厂的工人甚至连人身自由都没有;我们如果是血汗工厂,那些工厂就可以说得上是“包身工厂”了,最本质的就是他们压根儿就是靠对我们劳动者的盘剥才生存下来的。在那些工厂里员工们干得是牛马活,吃得是猪狗食,他们连作为一个“人”最起码的待遇和尊严都没有,又有哪些有良知的记者们去关心过他们?那些工厂的员工到劳动部门集体上丨访丨时,又有多少办事员和领导给过他们一丝笑脸,真正去重视过?说到底还是ZF包庇和纵容,才有广大打工仔打工妹们的悲惨待遇。好在他们也认识到了对我们劳动者的不公平之处,在今年国家强制实行新版《劳动法》后,那些工厂的末日终于到来了。
树大招风,导致我们厂对待媒体的态度也很慬慎。员工私自是不能接受媒体的采访的,如果有媒体找上门来,由厂里专门的机构来接待。
我经常会去厂外面的一家书店里看书,记得有一次那家书店新来了一部《王国维学术经典集》,定价为21元,被我找到后,实在舍不得出钱把它买下来,毕竟是囊中羞涩。于是每天下班后跑到书店里去看,一直持续了一个星期。那天,当我终于把最后一章《人间词话》看完后又翻了翻,恋恋不舍的把书放回了书架。这时就有人在身后有说话了:这书看完了吧,你觉得这本书好吗?
我扭头一看,是一个黑黑瘦瘦的中年男人,我认出来他是这个书店的人,基本上我每天过来都会看到他。于是对他笑了笑:这是一代大师的作品,我一个无名小辈,只能是吸收和接受他的知识观点,哪里敢评论是“好”,还是“不好”。
那个男人笑了,露出一口白牙:那倒是,能评价他的人像鲁迅啊,陈恪寅啊,冯友兰啊,早都去见马克思去了,后来的那些小辈们只有高山仰止了。
我听那个人说话还是挺有意思的,便点点头说:那些人去见了马克思后,咱们的国学就有点有名无实了,前一阵子看到有人报上写了一篇评论,他说国学已经死了,偏激是偏激了点,但还是挺有道理的。
那个男人听说了:嗯,你还是有些见识的,这本书就送给你吧。说着他把书从书架里抽出来递到我手上:就当是交你一个朋友。
我从来没有接受过一个陌生人给的东西,加上我对厂外的人,尤其是男人还是有戒备心的,慌忙就把书推了过去:这个书我已经看完了,你还是留起来卖掉吧。
那个男人说:你客气什么呢,宝剑赠英雄,红粉赠佳人,这书送给你正合适。
我接过书,轻轻的翻了翻:这书放在这里就很好,说不定也有人跟我一样,每天来看一看,要是找不到了,总是有遗憾的。说着我把书放进书架上。
那个男人说:这本书我要是卖的话早卖掉了,只是看到你每天都来看,你还没有看完,而且这书是到后面才是最精髓的部分,没看到的话是太可惜了,所以我是专门为你留的。
我一愣,心里便有些感动:那太谢谢你了,我想,我们之间素不相识,其实你不必这样的,影响了你的生意,这么让我很过意不去的。
那个男人说:其实我们已经是很熟悉了,你不这么认为吗?基本上你每天都会到我们店里来一趟,我们之间认识,只是没有打过交道。
想到那个男人那么热情那么诚恳,我也不好意思装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色来,主动说:是啊,只是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我叫叶子,是在电子厂打工。
那个男人伸出手来跟我握了握:你好,我叫华开,很高兴认识你。
我笑了笑说:这个名字很有趣,倒过来听就是“花开”。
华开笑了:那证明我们有缘,不是吗?你是叶,我是花,花开尽了叶子来。
我说:嗯,你很会说话呀。
华开说:还是欠缺了一点。我这个人吧,就是爱交朋友,我也交了你们厂的不少朋友。你们年轻人思想比较锐进,跟你们交流交流能学到很多东西。
我不知道华开跟我认识是否带有目的,但是我的确是很高兴的认识了这个书店的老板,一个满脸沧桑的江西吉安的中年男人。由于华开以前做过老师,我便叫他“华老师”。顺便的也认识了书店里的两个女店员,一个叫阿眉,一个叫张秀婷。阿眉是广西人,比较直爽;张秀婷是湖北人,不太爱说话,多愁善感,心思细腻,比较内向。
在以后我去他们书店就比较随意了,如果想看哪本书,不管是新书还是出来出租的旧书他们都让我随便拿回去看,只要能还回来就行了。当然,我是一个比较自觉的人,不会把别人给的方便当随便,每次把书看完了后就赶紧送回去。日子久了,有时有去书店碰巧他们都很忙的时候会让我帮忙看店。闲的时候四个人会在一起侃大山,天南地北古今中外云山雾罩的乱侃一通。慢慢的彼此熟悉起来,有时也会开开玩笑,一起吃吃喝喝。
七月的一天,我照常到书店里去玩,四处看有没有自己感兴趣的书。华开也在,他对我说:你拿了书到那边坐着去看吧,站着看多累哪。
我挑了一本《货币战争》到一边坐着慢慢看,华开对我说:对经济有兴趣啊?这个书可是好书,我到外面收书收到的。你的眼光也真不错,一来就把它挑上了。
我说:只是看看,这个世界的规则有太多东西我都不懂,了解了解总是好的。
华开对我说:你有没有想过再去读书?我是说参加函授或者是自学考试,去拿一个文凭。
我说:我不知道哪个地方有这个机构可以报名的,而且也没有想过。
华开说:我知道在哪里可以报名,只是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决心。
我说:那你把报名的地址给我,说不定哪天我无聊了就想去读书了。
华开说:没问题。不过要真是想去读书了可不是一时无聊来了兴致就可以了,那可不是说着玩的,必须在以后的几年里一直坚持下去才有可能拿到文凭,很多人都在考,但是最后能拿到文凭的人可不多,原因就是坚持不下去。说着拿来一张纸写下:宝安79区好运来商务大厦A栋11楼 深圳市达闻培训中心
我看了看:这里远不远啊,怎么坐车的?
华开说:很近的,你只要在厂门口公交站上坐车到西乡街道办下车,对面就是好运来商务大厦。
华开又说:我想起来了,我们店里昨天刚收上了一本自学考试的指南,你去那边找一找,应该还没有卖出去。
我来了兴趣,就去找了起来。不一会儿我便找到了,华开说:今天这两本书都借给你了,记得要还过来。
我说:多谢了,我是每次都是有借有还的,从不会私自拿回去。交朋友重要的是交人品,不是吗?
华开说:鬼丫头,谁不信你了。如果你想要哪本书,你开口了我会不给你吗?
华开说:鬼丫头,谁不信你了。如果你想要哪本书,你开口了我会不给你吗?
那本自学考试指南我只用一个晚上就看明白了,看了看那些专业,对行政管理蛮有兴趣的,但是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报考。第二天去看报纸,《深圳日报》里发了一则消息,内容是今天是自学考试开始报名的日子,深圳的自学考试学生预计将突破3万云云。
我想:没什么好害怕的,也就是三四年的时间。你不去考试,你又能干什么事?更何况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现实,你没有文凭,就得永远处于底层,没有任何人会给你证明自己的机会。
打定主意后就不再多犹豫了,先去拍了照片,再按照华开给我的地址去办准考证报名。那时的报名费是每门二十五元,一次可以报四门功课,报名后自己去买教材和资料来学习。报名后到十月底就会考试,十二月时成绩会出来。还剩下三个月的时间,我怕自己腾不出那么多时间来学习,报考了也考不好,没敢多报,就先报了《公共关系学》和《马克思主义哲学》。
然后又按照自己的自学方法买了教材,笔记本,同步练习,单元试卷和模拟试卷。
我的心思开始放在自学考试上,除了上班和下班的会看看报纸其它时间基本就是捧着自考的教材在看。